第五十二章

  石燕哭了一通,连晚饭都没吃,只想着万一卓越这次死了她该怎么办,想来想去都是走投无路,暗无天日,好像没有了活下去的兴趣一样。她责怪自己为什么没尽早阻拦他,但又想不出她怎么可能拦得住他,他从来就不管她是什么想法,都是他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连她的事都是他一手包办,你叫她怎么阻拦他?

  她想到这些,又觉得心烦,不管他是去干多么大的事业,总应该告诉她一声吧?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了,把她放在什么地位?根本没把她当回事,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从来不把女人当回事。他明明白白地说了不会把女人当他的整个世界,什么不当整个世界?连半个世界都没当,根本就是不当人!

  他不是说了吗,“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以前她一听别的男人说这话就生气,谁说她就要跟谁辩论一通,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了居然没生气,大概以为他是在说小田一个人。其实他说的是“女人嘛”,而不是“小田嘛”,女人就包括她,难道她不是女人?她很后悔当时没好好跟他辩论一下,好像如果辩论了,他这次就不会去E市送死了一样。

  她痛一阵,气一阵,气一阵,又痛一阵,一直折腾到快十点了,才想起给姚小萍打个电话,看严谨是不是也去了E市,因为姚小萍说过,严谨跟卓越是穿一条裤子的,如果卓越去了E市,而严谨还在D市,那他们穿的什么裤子?哪条裤子有这么长的裤腿?

  她不知道如果严谨也去了,是不是就能减轻卓越的罪过,她只知道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非得去弄清楚不可,不然的话,她就坐立不安。

  她也顾不得眼睛红肿难看了,跑到楼下门房那里去打电话。她听见姚小萍那边的门房叫了姚小萍,也听见姚小萍应声了,但仍然等了好一会,姚小萍才拿起了电话,似乎不那么高兴:“什么事?”

  “就是想问问严谨他——在不在你那里——”

  “怎么啦?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到底在不在你那里?”

  “在,怎么啦?”

  她一听说“在”,就没心思再说什么了,失落地说:“没什么,在就算了——”

  姚小萍猜测说:“是不是跟卓越吵架了,想找我吐苦水?明天行不行?今天这么晚了,都——睡下了——”

  她赶快声明:“没吵架,也不是找你吐苦水,你快回去——接着睡觉吧——”

  但姚小萍的兴趣已经被提起来了,或者是“性趣”已经被打下去了,揪住她不放,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事你肯定不会想起给我打电话。卓越呢?他没陪你?”

  她忍不住说:“陪什么陪?他跑E市去了——”

  “他一个人跑E市去了?没带你去?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吧?这才几天?还在蜜月里,就成这样了,那以后还得了?”

  她一下变成了卓越的辩护律师:“他肯定是有事才去那里的——”

  “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在周末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她嗫嗫地说:“好像是——政治方面的事,我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他大学,你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政治他懂你不懂?我不相信他是在搞什么政治,现在又不是解放前,哪里还有什么政治搞?都是借口,如果真是搞政治,难道他不能带你去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喊起口号来不是更响?既然他不敢带你去,那就说明他有事瞒着你,夫妻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那还叫什么夫妻?”

  她越听越烦,连“我们不是夫妻”几个字都懒得说了,匆匆结束谈话:“你搞不清楚情况,还是赶快回去陪严谨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但姚小萍的话却象钻进了她的耳朵一样,掏都掏不出来。真的跟姚小萍说的那样,现在还有什么政治搞?都是骗人的,都是借口,他肯定是到E市会他的某个女朋友去了。

  她想起那次在下火车的时候,那个列车长就说过D市去E市火车票的事,应该是卓越叫列车长帮忙搞的,说明他那时就预谋好了要去E市,他跟E市的某个妖精肯定是早就有关系了。她马上想起那条线路上有个站也可以转车去E市,说不定他那次不是去追她,而是去E市的,可能刚好在车上碰见她了,于是就见财起心,临时改变主意,先占了她的便宜再说。但他在车上没占到她的便宜,便跟着她回了“洞洞拐”。

  她觉得他一定经常坐那趟车,不然不会跟列车长那么熟,更不会知道可以花钱买列车长的休息室来做卧铺。他就是买票的那一点功夫跟列车长说了几句话,怎么下车的时候列车长就敢跟他开那种玩笑呢?

  如此说来,整个列车事件就是一个阴谋,是卓越跟列车长早就串通好了的,连那个卖鸡蛋的可能都是他们一夥的,故意欺负她,好让她在卓越出手相救时感激涕零。不然的话,那个卖鸡蛋的怎么一听卓越的声音就跑掉了?再怎么也得吵上几句,讲一阵狠,才不丢面子吧?

  还有一件事,她在知道了卓越那方面的“问题”之后,就曾经隐隐约约觉得奇怪,但她没往深处想,主要是他没给她时间、机会和诱因往深处想。现在他不告而别,一个人跑去E市,就像是给了她一根铁丝,让她把一串臭肉都串起来了。

  那天在车上,卓越肯定是准备先“伺候”她一番,把她伺候舒服了,就让她给他口舌服务的。但是她使了点小性子,耍了点小脾气,把他赶下车去了,他的计划就没有得逞。他那时肯定是有包脓的,不然他就不会来亲近她,这是她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表现揣摩出来的规律。但如果他那时有那包脓,那他不放出来,肯定是坐立不安的,而且会疼痛难忍,这也是她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表现揣摩出来的规律。

  问题是他那天返回列车之后,就很安逸地睡觉了,没有坐立不安,也没有疼痛难忍,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还是她把他叫醒的。

  那说明什么问题呢?

  她前段时间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只想到这里就停下了,潜意识里好像不愿意深想,也不敢深想。但现在她的潜意识造起反来了,她的理智警告自己不要再往深处想,但她的潜意识偏偏要往深处想。那些想法还没放肆到在脑子里形成文字的地步,但画面是已经形成了的。她几乎可以看见那个列车长蹲在卓越面前,正在用力地吸他那个玩意,而他则用手摸着列车长的头,赞许地说:“好,好,真舒服,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