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2)

  【空手】

  谁知。风云色变。

  官祁这昏庸懦弱的君主,没有能享尽他所以为的荣华。他的江山,被他的亲信抢夺了去。而那谋他江山的人,是雁行国最年轻的武官。

  沧离。

  他的地位,等同于洞冥国的逐峰。是手握百万雄师的大将军。这些年,他四处征战,兵力和军备更是扩充不少,而他的野心,同样随着时间不断增长。为了这场叛变,他谋划许久,筹备了许久,又不动声色等待时机。

  短短两个月的工夫,一切就如意。

  在那样割据混战的年代,换帝王就好像换衣裳,只要对自己的生存并无太大的影响,百姓们都习以为常。

  只是,当叛军攻入皇城,四面都是印着沧字的战旗,蝶羡在荇阳宫里,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她看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巍峨的宫殿在大火中熔化,她吓得浑身颤抖,瘫倒在地。

  但沧离并不残暴。

  他不仅没有诛杀一班老臣子,还对他们以礼相待,希望他们能辅佐自己,共享天下。而后宫中的王族子弟,或流放,或充军,或贬为庶民。至于宫女和妃嫔,若有人愿意以死殉主,则允许她们为官祁陪葬。其余的,便遣散了,逐出皇宫去。

  在那时,蝶羡主动求见新君。沧离在高高的露台上接见了她。他对她,早有耳闻。但无非是她倾国倾城的容颜。

  而这一次,却听了她一段荒诞的故事。

  末了,蝶羡说,她就像愚蠢的飞蛾,明知道那火是扑不灭的,却还是硬着头皮冲上去。沧离听罢,却开口道,如果这一次,我选择相信你的故事,又如何?

  蝶羡惊愕不已。

  沧离似乎是从来不笑的,无论他用怎样的语气,说怎样的话,他的脸上始终欠缺了生动的表情,这让人很难看清楚他的内心。

  但他说相信,起码,对蝶羡来讲,已经是一种进步。

  蝶羡战战兢兢呈上了羊皮地图。却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犹疑。沧离说,我素来并不排斥那些离奇荒诞的说法。赤帝书是锦上添花,就算没有,对我来讲,亦无损害。只是,我并非完全相信你,你说的那些话,真也好,假也好,这张地图就是最好的验证。这段时间,你大可以在宫中等候消息,但若我发现你有任何的举动是不利于我的,你知道,我不会姑息你。

  说罢,拂袖而去。

  两个月后。

  沧离派出寻找赤帝书的人回来,他们按照地图的指示,在洞冥国的边境丘鹿山一带寻访多次,始终没有找到地图中标记藏有赤帝书的那座古墓。他们说,那里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竹林。除了泪斑点点的湘妃竹,没有石头,没有青草,也不见任何飞禽走兽,就更别说房屋墓地之类的了。

  蝶羡听罢,连连摇头,嗫嚅道,不可能,不可能。母亲给她的地图不可能有假。她亦曾听父王说过,旁的人可以不相信赤帝书的存在,但丘鱼国的人一定要信,蝶家的人更是要对此奉若神明。赤帝书是蝶家祖先以死相护,流传至今,也只有蝶家的人,才知道启用赤帝书的方法。

  可是,为什么找不到呢?

  在此之前,蝶羡一心想寻找可以托付的明主,所以,并没有来得及验证地图的指示是否真的能找到赤帝书。

  但现在落了僵局。

  沧离用怀疑加防备的眼神看着她,质问她,她哑口无言。

  良久,她说,倘若陛下相信我,我想亲自去找。沧离却说,不必了。我已经不愿意再等。就算没有赤帝书,洞冥虞家的江山,我也是志在必得。

  而你。他指着她,说,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离开后宫。

  蝶羡想,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地图不会假,赤帝书也不会假,一定是派去的人找错了地方,用错了方法。

  而自己难得找到沧离这样的,有足够的野心和实力,还愿意相信赤帝书的人,怎能就此作罢。况且,洞冥国无论在任何一方面,在大陆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即便是如今的雁行国版图不断扩张,势力愈见强大,却也不见得有足够的力气与之相抗衡。

  惟有借助赤帝书的神力。

  所以,蝶羡偷偷地出了皇宫。她有很好的功夫底子。而新旧更迭,正是皇宫里守卫最薄弱的时候,她费了一番心思,总算有惊无险。

  待沧离发现他的犯人逃跑了,愤怒之余,却更加忙着策划出征的路线。已经无暇顾及了。

  【麒麟】

  别后半年。

  没有想到,蝶羡会在那样狼狈的时候,又遇见逐峰。这一次,她是他的俘虏。因为误闯了他领兵驻扎的军营重地。

  彼时的逐峰,受了洞冥国皇帝的圣意,在边境抵抗屡屡进犯的雁行军。

  因为军营附近不但派了士兵把守,还设有陷阱和毒阵。蝶羡不高不低的武功,终未能抵抗,在毒阵中昏迷过去,醒来时,她并没有受到太苛刻的待遇,因为,逐峰还认得她。逐峰就像谨慎而专注的实验家,盯着她,她在床榻上浑浑噩噩地醒过来,看见男子一双探究的眼睛,突然有些慌,红了脸,噌地坐了起来。

  逐峰问,你来军营做什么?

  蝶羡始终记得当初逐峰对她的冷落和嘲讽,她讪笑着看对方,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来这里找赤帝书,你相信不?

  逐峰笑了笑,说,你无须再多言。

  蝶羡说,大将军的耿直忠正,我已经见识过了,你放心,我不会再鼓吹什么得赤帝书得天下,你就好好地为你的皇帝陛下卖命吧。

  说着,站起身,施施然地往营帐外走。

  逐峰却拦住蝶羡,问,你去哪里?蝶羡不屑道,自然是离开这里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谁知。

  逐峰却急急说道,这里四周暗布毒阵,战祸亦未平息,你出去,随时会遇到危险。蝶羡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意外地抬头迎着对方的目光,问,你这是关心我?还是你假做好心,其实是害怕我探听了你的军情,向你的敌人通风报信?

  逐峰的面色冷下来,没有回答。而是唤进两名士兵,吩咐道,好好地看着她,别让她离开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