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近这么远 Chapter 01 沉默者与不会游泳的少女

天空蔚蓝,蓝到几乎透明,像是玻璃罩一样。游泳池的水清亮清亮的,池子表面是用翠蓝的马赛克贴起来的,游泳池的岸上挤满了女孩子。今年夏天来得似乎特别早,锦华中学的游泳池也就提前开放了。因为是学校的游泳池,出于安全的考虑,水深才一米四。不时有男生抱怨“太浅了,游起来不痛快”,但这对于多数女生来说,已经是挺有冒险感觉的高度了。

水光和阳光交织,空气都是耀眼的。

救生员请的是愿意兼职的本校男生。可惜会游泳的女孩子却不多,而且她们都集中在一个男生旁边。两边一共四个男生,但只有东南角这一个男生最受欢迎,原因特别简单,他很好看。好看的同义词很多,比如帅气、英俊等等。仔细看,其实,他只不过是头发更加乌黑一点、眼睛大一点、眼神明亮一点、眉毛浓一点。

总之,这个男生每样都只是比别的男生强一点,加起来却不得了,非常出众。

偏偏他却是个腼腆的人,就知道低头微笑,连牙齿都不舍得露出来,惹得女生们反过来逗他。

“下来啊,来教教我们嘛!”

男生抱着腿坐在椅子上摇头,脸上除了微笑,只会微笑。

见他不动弹,趴在池边上的女生一阵嬉笑,很有默契地开腔合唱:“上面的男孩跳下来,跳下来……”

还有人甚至直接喊他名字:“蔡远远,下来教我们嘛!”

其他男生的眼神汇集到东南角,要是嫉妒可以像放大镜一样聚集起来,那么蔡远远就会如放大镜下的黑蚂蚁一般,已经化成灰烬。

蔡远远的整张脸开始呈现螃蟹给煮了的表情,他又脸红了,女生们更加热情高涨地逗他。

远远地,在西北角,鹿雪禾蹲在岸边,装着看池水,眼角余光瞥向东南方向。

鹿雪禾知道他的名字,虽然她才转校过来。

第一天,安置了行李,整理好床铺,她就向住一个宿舍的湛蓝打听:“谁是蔡远远?”

“怎么你也知道蔡远远?”湛蓝稍微吃了点惊。

湛蓝是临时宿舍长,因为前任宿舍长宁子生病,她暂时代理。现在她捏着苹果,靠着窗,苹果也忘记吃,大肆讲述有关高二年级3班的蔡远远,被女生调戏的种种事迹。

末了,湛蓝说:“不如,加入我们花痴一帮吧!我是花痴九段,小禾,看你的潜质,你大有前途啊!”湛蓝凑近鹿雪禾,打量一朵花一样打量着鹿雪禾,满是暧昧地笑了。

湛蓝手一指:“看见没,2号楼下面,那个提着开水瓶的男孩就是。”

鹿雪禾很用心地看过去,这一眼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蔡远远的皮肤很白,穿紫色上衣,2号楼的墙壁上布满翠绿的爬山虎,活像专门为他设置的背景墙。他像是坐在油画里的少年。

鹿雪禾将他的样子像背诵功课一样背进脑袋。

羞涩的男生拥有熊猫一般的珍贵和魅力。没有熊猫,他一定就是国宝。

蔡远远在这个高中,以“脸红”闻名。

鹿雪禾熟悉这所寄宿学校,已经是5月末尾了。学校距离中心城区很远,以前纯粹是荒郊野岭,大片树林,三年前经过开发,锦华高中才迁移过来,因此占据天然优势。

第三天的早上,鹿雪禾经过林荫下,去食堂。忽然头顶一个黑影掠过,她还以为是错觉,揉揉眼再看,确认不是错觉,一只松鼠正在啃被人丢掉的半块面包。

草木茂盛,还保持着山林的浓绿,空气那么新鲜,鹿雪禾喜欢上这所学校,恍惚发了下呆。每走过一步,所看见的地段和山丘,还有树木和房屋,都可以对应上记忆,宿舍后面的池塘一入夏就开了小小的睡莲。食堂门口是小花园,背面还有一群小山丘,长着各种樱花。那是学校特意买来种植的。

一切显得又陌生,又熟悉。

再过了两个星期,就没人对她陌生了。鹿雪禾是个聪明的女孩,跟同学们相处很融洽。现在,她正是跟着湛蓝一起来游泳。这个露天游泳池才修建两年,今年夏天第二次开放。

她问湛蓝:“你会不会游?”

“不会。”

“啊,那来了,谁教?”

“找蔡远远教啊。”

最初几天,蔡远远确实兼当教练。没过几天,他就发现不对劲,换了男生,很快就教会,女生则怎么也教不会。

还有一个女生,明明技术不错,如鱼得水,伪装见水就晕。识破以后,蔡远远打定主意当一只沉闷木鱼——管你们怎么敲打,我就是不开口。

蔡远远咬着牙齿,不搭理眼前这群女色狼。其实,要不是最近钱包“饥饿”,他也不会来做点零散工,赚点小费。

湛蓝混到那群骚扰蔡远远的人当中。鹿雪禾没有跟过去,她试探地把脚伸进水里,哆嗦了一下,赶紧提起来。水温尚低,她一时间不能适应。

蔡远远看见了试水的鹿雪禾,远远的。想了一想,蔡远远躲避开几百只鸭子,跳下椅子,走向鹿雪禾。

沉默安静的鹿雪禾,当然看见了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男孩。

现在换鹿雪禾感觉周身被炽热的目光烘烤。女生们嫉妒的眼光,远比男生强大一千倍一万倍。不过,鹿雪禾却不畏惧,她很愿意被他靠近。

蔡远远说:“我教你,好吗?”

为什么不好?

鹿雪禾点头。蔡远远的身影覆盖了她,炫目的阳光此刻也退避。蔡远远侧身,光线回归到鹿雪禾的面孔上,鹿雪禾觉得眼前灿烂明媚一片。他伸手,她把手交出来,给他。

蔡远远心里是有一点点报复快感的:那些女孩都烦我,有种纠缠人的感觉。我偏偏不理睬。这个女生不黏我,我却主动教她。嘿嘿。

水花微溅,鹿雪禾已经被蔡远远温柔地带入水中。

她没来得及惊叫,就已经觉得耳朵、鼻子、嘴巴,充满了水,不过是一个游泳池,却如同汪洋大海,她觉得心脏急促地收缩。

然后她迅速被带离水,模糊的视线里,蔡远远的脸,接近了她的脸。

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不全是溺水的恐惧,那应该是等待很久骤然降临的幸福所带来的战栗,由于太过盛大,她一时无法承受。

蔡远远的手掌如有灌输幸福感觉的魔力,她一经触碰,即时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