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却问悲鸟号古木(第2/2页)

她搂紧他的头,将脸贴在他的发髻上,手指插入他的头发,紧紧收缩:“可是……我还欠你一个孩子。”

“你什么都不欠我的。”平宗皱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他终于明白过来,抬起头盯着她看:“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要还我一个孩子?叶初雪,你不欠我什么。”他对她固执的沉默十分无奈,只能握住她的手强调着:“即便欠,咱们也两清了。”

她心头悠悠一颤,低下头去,扯动嘴角:“是吗?真是这样就好了。”

她皱起眉头,不明白她究竟在伤心什么。平安的话这时候又在脑中响起:这女人没有爱,她失去孩子并不难过,只说要还给他一个孩子,多奇怪的表态。

而她此刻却莫名忧伤地将自己封锁起来,仿佛只有远处铅灰色的天空里有她能寄予关心的事物。他多想强迫她转过头来,告诉她所有的阴云和灰暗都只是暂时的,严冬会过去,冰雪消融,失去的一切还能找回来,只要她不再这么悲伤。

平宗突然明白了。

她是伤心的,只是太过骄傲,将一切情绪都隐藏在可以计算的得失中,什么欠个孩子,这种鬼话他居然也信了。平宗在心中狠狠地骂自己愚钝,平安不了解她,他也不了解吗?她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连欢喜都不肯说出口来的人,怎么会坦承自己的伤心呢?

她将一切情绪都死死压抑住,努力在寒冷中挺直脊背,在伤痛中若无其事,只是借着要还他个孩子的荒唐话来向他索求温暖,而他却把她推开了。

她说寒冷无穷无尽,说冰雪看不到边际,她是在说她的哀伤,可他却听不懂。

平宗恨不得狠狠捶自己几下。

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密密实实透不过气来,张了张口却又无从说起,能做的只有将她抱在怀中,敞开自己的大氅将她包裹住,问:“叶初雪你这样还冷吗?”

她乖顺地伏在他胸前,没有说话。

平宗平复了一下心情,忽略自己嗓音中的疼痛,说:“他很坚强。”

她要过一会儿才有回应:“谁?”

“是个男孩儿。”

他说完便静静等待着,过了良久,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猛地坐了起来,激烈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他却知道她已经听清了,不愿意再重复,只是说:“他就像你一样,又顽固又坚强。跟着你颠簸奔波,陪着你渡过重重艰险,一直坚持到你把我带到了石屋,在那之前都坚持着不让你倒下。这孩子比你和我加起来都坚强。他只是来的时机不对。所以,叶初雪,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到你的身体更好些,等到咱们能安定下来,你再还我孩子,好不好?”

叶初雪的表情像是被冰封住了。平宗一度以为她没有听见他的话。但是很快他看见她眼中的冰雪融化,泪水溃堤而下。她如风中枯叶,浑身都开始颤抖,却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还是这样好强,还是这样压抑自己的情感,平宗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的嘴唇从牙齿下救出来,轻声道:“叶初雪,你知不知道风是雪哭泣的声音?你听,现在风声那么响……”

她再也无法坚守,浑身微微颤抖着,搂上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侧恸哭起来。哭声凄苦悲绝,令平宗眼睛潮湿。他紧紧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勉强压抑下去激动的情绪,哑着嗓子说:“你听,风声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