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沧海飞尘因缘了(第3/4页)

这声音却有点儿耳熟,叶初雪一怔,回过头看清那个首领,登时愣住,略有些迟

疑地叫出他的名字:“贺布睢子?!”

那人果然就是当初与叶初雪在车中共同抢救阿寂的睢子。当日他不声不响地失踪,从此再也没有了半分消息,叶初雪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竟然号称是昆莱的兄弟。

“是睢子。”他走到她的面前,低头打量被强按跪在地上的叶初雪,手上细刀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血珠,“不过不是贺布,我叫步六狐睢子。”

叶初雪勉强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大半年不见,睢子与当日在车中的贺部铁卫模样已经迥然不同,从她的角度望上去,只觉他身材凛凛,高大健壮,太阳就在他的脑后发出耀眼的光芒,他却目光冰冷一如寒冬。他见叶初雪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边打量一边问道:“头发怎么白了?还是这么大胆?不,比以前更大胆了。不怕血了?我给你的匕首呢?”

他满手的血全都抹在了叶初雪的脸上。

叶初雪脑中飞快地转动,试图搞明白状况:“你是昆莱的兄弟,却为何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你是来为他报仇的?你可知道他是世上最龌龊恶毒无耻的恶徒?你跟他不一样,不要学他……”

她的话没能说完,睢子突然用力掐住她的两颊,将她的脸掐得变形,不得不张开口,再无法说话。

“不许你诋毁我兄长。”他冷冷地警告,却并不见得多生气,倒是更像不愿意听她再说话。叶初雪眯起眼睛,惊讶地观察着他。

睢子却误会了她的目光,冷冷一笑:“我不学昆莱,我学晋王如何?他将我步六狐部全部诛灭,我不能杀光丁零人,却可以将漠北丁零从草原上抹去,片甲不留,全部杀光!”

平安突然嘶声喊道:“不!你不能!你要杀就杀我,去杀晋王,去杀那些士兵,这些妇孺老幼都是无辜的,他们什么也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睢子冷冷地截断平安的话:“你们吃着从云山带回来的羊肉,用着云山生铁铸造的刀剑,还说无辜?若无你们供养,又哪里来的晋王,哪里来的士兵?无辜这两个字,在草原上不存在。”他说完不再理睬平安,又转头看向叶初雪:“别的人就让他们的血流入阿斡尔湖,而你,你是祸水,我要把你带走,带回云山,用你的血祭奠步六狐的先祖和神明。”

“带我走,放了其他人。”叶初雪寸步不让地坚持。

睢子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你到了这个地步还想跟我磨?你拿什么来讨价还价?”

叶初雪低头沉默,一时间一言不发。

睢子盯着她,心中略觉好奇,不知这个女人还能耍出什么样的花招来。但不管是什么,他都知道,这女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知难而退。

果然叶初雪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问:“你是为了给你兄长报仇?”

睢子哼了一声。

叶初雪继续道:“他本有五子三女,都死于这次丁零人对云山的清剿。”

这样冷静地叙述着当初的暴行,令睢子登时怒火中烧,回头用谁都听不懂的一种语言大喝了一句,立即就有步六狐大汉过去,拎起一个年轻妇人,将她拽到场地中央,强迫着跪下。周围登时悲声大作,所有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叶初雪瞪圆了眼,大喊:“不!别动手!”

然而刀光闪过,那妇人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一时间场中一片寂静,所有的丁零人都震惊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妇人,人人泪流满面,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叶初雪心中无比懊恼,自毁不该如此刺激睢子。她咬了咬牙,强压下冲到了眼眶的泪水,抬头看着睢子:“你若再杀一人,我就立即死在这里。”

睢子冷笑:“你的命迟早是我的。”

“我死,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活不了。”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你猜猜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睢子的脸色变了。

平安听清她的话,震惊地张开口,半晌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叶初雪像是体会到了她的震惊,扭过头来,冷静地盯着她。千言万语,借着这无声的对视交流。

睢子抓着叶初雪的头发向后拽,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问:“你是说……”

他的举动令叶初雪轻而易举地就回到了那一夜的噩梦中,她几乎不用开口,眼中的恐惧和愤怒已经泄露无疑。头发被拉扯得疼痛,他身上强烈的血腥味,还有依稀能看得出与昆莱约略相似的轮廓,无一不令她无法自已地颤抖了起来。“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她要压下全部的羞耻感才能说出这几个字,说的时候,牙齿颤抖相磕,让话音几乎破碎不可闻。

然而睢子听不明白了,心头猛然一紧。

丁零部剿灭步六狐部是因为昆莱对叶初雪下手,这件事情整个草原都知道。具体情形自然无人透露,但叶初雪被昆莱折磨得遍体鳞伤,裸身晕厥在河边,却是很多人都亲眼所见,又广为传布的。

只是平宗血洗云山令所有人不由胆寒,这件事情也就没人敢在丁零人的地盘提起。然而睢子是听说过的。

叶初雪这样问,答案已经昭然若揭。睢子却不肯轻易相信,手上使力,又拽着她的头发扽了一下:“说实话!”

叶初雪露出一丝决绝的微笑:“我死了,你兄长在这世间所以最后一丝血脉也就没有了。”

睢子细细研判着她的神情,良久良久,终于放开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他只要一离开身畔,叶初雪的恐惧就会减弱很多。她镇静了一下,开始谈条件:“我跟你走,你放过其他的人。再死一个,我就弄死我自己。”

“你……”睢子眉头紧蹙瞪着她:“你没这机会。”

“现在没有,之后总会有。”她的语气平静,根本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生死,倒像是在跟斯陂陀谈生意一般,“怀胎十月,只要你有一眼看不见,我都有办法弄死我自己。不信你就试试。”

睢子却到底不敢试。他如同困兽一样拖着细刀烦躁地大步来回走动,一时之间委决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