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疏钟已应晚来风(第2/4页)

平衍会意:“我这就去让人查明白。”

平宗摇头:“他们如此整顿军容,就是为了在大战结束之前不走漏风声,普通人即便入了雒都也查不出什么来,你亲自去。”他说到这里才转向平衍:“把她们都带回来。”

他说的是“她们”,平衍心头一热,深深行礼后,命人准备了牛车,绕道雒都南门进入雒都。

平宗遣走平衍,这才命身边旗手打出旗令,身后大军立即变换队形,以中军为轴,骑兵向两翼包抄,务必以最快速度解决对方的重弓,方便攻城部队攻击。

正在部署间,突然见平若军中升起一面狼旗,在风中摇晃了几下。掌旗官立即来向平宗汇报:“陛下,敌军发出挑战,敌军主帅要求与陛下决战。”

这是丁零人的一个古老习俗。早年间,丁零诸部之间征战不断,丁零人好狠斗勇,早期的攻伐很少有什么计略战术,多数是靠首领自身的骁勇。因此有时候便会有相对人数弱势的一方提出主帅之间的决战,输的一方即便兵力强大也会认输。

只是自丁零人入主龙城之后,渐渐习惯了中原人的兵法谋略,这古老习俗渐渐演变成了各部围猎时的一种游戏。谁也没想到今日平若居然又将这一旧俗提了出来。

平宗几乎笑出来,对楚勒无奈道:“这小东西还会玩心眼了。知道打不过咱们,就想用这种方法来投机取巧。”

楚勒忧心忡忡:“陛下切不可意气用事,主帅决战早已经多年不用了,世子提这样的要求,其中定然有诈。”

“他是儿子,我是老子,儿子向老子挑战,老子怎么能不敢应战?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平宗伸手要来自己的长戟,笑道:“就当朕教导儿孙吧。掌旗官,告诉他们,朕接受挑战。”

楚勒仍旧不放心:“陛下,我可以替您上阵。”

“笑话!”平宗冷笑,“楚勒,我要让你上阵了,往后中外种种军事、各部将领,朕哪里还调配得动?”

他不再理睬楚勒,自己纵马朝场中而去。楚勒到底还是不放心,带领五百贺布铁卫,远远跟在平宗身后,以防万一有变可以就近策应。

平宗自然知道楚勒的心思,也不去计较,眼见平若过来,便横起长戟平胸向前推出。这是草原上丁零武士对阵时的礼节。这一个举动就已经表明了平宗是将平若当作与自己平等的敌手,而非君臣父子。

平若自然明白,回以相同礼节,垂首问好,然后才抬起头笑道:“没想到陛下真的接受挑战。”

平宗长戟刚一收回,立即向前扎出去,眼见平若侧身躲开,挥起长刀向自己砍下来,便举起长戟格挡住,这才笑道:“若是旁人,朕不会接战。但你是不同的,阿若,你从来都不同。”

神都脚下,两军阵前,父子俩瞬间斗在了一起。两人动作都很快,又都以天都马为坐骑,腾挪辗转,令双方掠阵之人看得眼花缭乱。阳光炽烈,两人手中兵器映着日光,闪烁耀眼。兵器相交,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阵中时时爆发出的喝彩声,而交战的父子却一直没有停止交谈。

平若一边躲避平宗的攻击,一边道:“我有件事想求陛下恩准。”

“我不是你的陛下,你也不是我的臣属,没必要求我恩准。”

“可是我阿娘还在陛下后宫之中。”

平宗挡住平若砍来的刀,趁这机会盯住平若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你是想接她到雒都来?”他恶狠狠地横扫长戟,“她在龙城是皇后,你还不放心?”

“若陛下不追究阿娘所做的事,自然放心。只是陛下肯吗?”

平宗怒气上涌,连刺三下,冷笑道:“原来她的所为你也知情。”

“不知情,我也是当日收兵回城后才知道的。”平若架住长戟,诚恳地望向平宗,“陛下,我本以为叶娘子在我府中会很安全,此事我心怀歉疚。但她在雒都很安全,你不必太过挂心。”

“她去找你了?”

“是。她说陛下孤身南下会有危险,劝服我去把围攻昭明的大军收回来。”

平宗倒是愣了一下:“这么说你不是为了回救雒都撤军的?”

平若笑了起来:“叶娘子对陛下也算是尽心竭虑了。陛下放了阿娘,与叶娘子恩爱相守岂不是更好?”

平宗板着脸:“长辈的事,不用你操心。”

“是。那就请陛下撤军。”

平宗冷笑:“打败我,我自然撤军。”他手下连连进攻,不过几个回合就将平若逼得频频后退,最后一下撩向平若的咽喉,几乎将他挑到马下。

平若又惊又怒,不敢再大意说话,咬着牙连连抵挡,在平宗的攻势下竟有些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平宗不忘指点:“你的腰太紧,腿力不足,手中既然用刀,就该多劈砍,你却将刀当作枪用,全无章法。小时候教你的都忘了吗?”

平若登时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倔劲儿上来,冷冷道:“不劳陛下费心,我知道该怎么打。”

其实平宗今日见到平若排兵布阵颇有章法,暗中欣喜,这才忍不住又以父亲的口吻出言指点。然而这样的态度却令平若心头恼火,他一辈子的努力无非就是想办法挣脱父亲的束缚。如今自己身为一朝重臣,又领兵为帅,却平白遭到平宗一顿奚落,心头火气渐盛,手下逐渐加重了力气。

平宗自然看得出他的不悦,讥笑道:“怎么,不服气?你就算是如今十分出息,出将入相,我作为你的爹,还是有资格指点你两句的。”他挥舞长戟,虚点平若胸口几处要害,笑道:“你放心,因为你阿娘,我也不会伤你性命。”

“用不着!”平若倔强起来,被平宗连续从上向下地打压了几次,不由得就想起了以前几乎被杖毙在平宗脚下的情形来。当日是在全龙城的勋贵面前,如今是在两国十几万大军面前,他气血翻涌,只知道绝不能再如当日那样丢人,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说起来陛下确实没有资格指点我,陛下与我并非亲生父子。”

平宗刺向平若的戟尖突然失去了准头,从平若的脸颊旁擦过,登时划出了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