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念成魔

  此时的王宫里,出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偶而经过的宫女无不面露爱慕地看着那人,叽叽喳喳地低声议论着,很是惊讶尚书令斛律恒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恒伽那一向平静的脸上难掩焦虑,刚才听孝琬述说了不久前见到的一幕,再联想到一直以来皇上对长恭的态度,虽然觉得皇上尽管对长恭有异样的感情,但并不会对长恭做什么。无奈孝琬非要冲到王宫,为了不让孝琬惹出乱子,他还是自己亲自进宫一趟更为妥贴。

  在刚才骗过宫门守卫顺利进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他们在议论皇上在仙都苑为兰陵王庆贺生日的消息时,他的心这才提了起来。这仙都苑本是后宫之地,就连皇后也不曾进去过,皇上选在那里,看起来是对长恭荣宠无限,但确是极为不妥。

  等恒伽到了仙都苑时,更是觉得事情不妙,这时只见有两位宫女从苑内出来,不知和苑外的守卫低语了几句什么,又立刻快步离去。

  恒伽也顾不得多想,随即就跟了上去。

  两位宫女默默无声地走了一阵子之后,一个看上去年纪较轻的女孩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琴姐,为什么要我们放置这种东西?”

  “可能是皇上要宠幸哪位妃子吧。”那位年纪较大的女孩支吾道。

  “不会啊,今天仙都苑里只有皇上和兰陵王。难道——这可是来自波斯的迷香啊,多吸了会有催情效果,这宫中谁不是巴结着伺候皇上,谁会需要用这种东西?难道皇上要宠幸的人是……”

  “嘘,秋兰你可别乱说,我们照大人所说的做就是,想要多活几天就千万不要多嘴。”

  迷香——宫女们说的这几个字象巨雷轰轰轰地撞击着恒伽的耳膜,令他心惊胆裂。一直以来那么冷静而睿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临危不乱的他,脑中,一片空白。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流下,前所未有的恐惧,将他慢慢淹没。他的心脏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这是什么感觉?

  在这几个字从那个宫女口中说出的刹那,仿佛整个世界为之一变。他的视野猛地变暗,身体仿佛被一对合上的巨掌牢牢地固定住,不能活动。

  耳边,是难以想象的寂静。

  虽然这种感觉只有一瞬,但他觉得,那一瞬却又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恐惧的感觉。

  在好不容易镇静下来之后,他继续跟随着那两位宫女,直到她们分开,他立刻在僻静处拦住了那个叫作秋兰的女孩,只问了一句话,“放了香的地方是哪一间?”

  在秋兰战战兢兢地说出了名字后,他又淡淡问道,“那么,今晚你可曾见过我?”

  那秋兰立刻反应过来,连连摇头,“奴婢不曾见过大人,不曾见过。”

  恒迦示意她离开,两道永远都舒展着的秀眉罕见地微微蹙了起来,也许下一步更是困难,那就是——该用什么办法带长恭出来?

  已经身处仙都苑的长恭自然不知道这么许多,将九叔叔送到轻云殿的时候,长恭一进殿就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像是苜蔌香和甘松香混合着什么的香味,令人有几分眩晕,几分迷醉。

  她也没有在意,只是将高湛安置在了榻上。

  这里的摆设比起昭阳殿奢华了许多,蜀锦流苏斗帐,四角的纯金龙头,即使昏暗中,也烁烁发出幽光。龙头衔叼的五色流苏,低垂飘逸,帐顶巨大的金莲花中,挂悬着金箔织成的纨囊,囊里盛满奇彩异香。

  “九叔叔,你早些休息吧。”她拉过了丝绸被褥,替他轻轻盖上,“我也该回去了。”

  “长恭……不要走,”一声低回如叹息的轻唤,缥缈无依直如自天际之外传来,幽幽响在耳畔,她惊讶的看到他那双茶色的双眸流走着妖异的光彩,俊美无暇的脸孔好像笼上一层淡淡的烟缭,那是——和往常完全不同的表情,

  “九叔叔,你怎么了?”她觉得这个房间里的香味令她的胸口有些发闷,似乎连脚步都有些飘浮起来。“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不舒服,不如,我去开窗好了……”

  “长恭,不要走。”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还是低低重复了这句话。

  “九叔叔,你是不是很难受?”她附下身来,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得那里犹如火烧一般,不由吓了一跳,慌忙说道,“九叔叔,我去叫御医来……”

  “哪里也不许去!”他忽然大喝了一声,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长恭,陪着我,哪里也不准去,哪个女人也不要娶进家门……我不能让别人夺走你……”

  长恭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九叔叔,你是喝多了吗?你在说胡话了……”

  “不是胡话!”他翻身坐了起来,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寂寥地跳动,血管漫长而不节制地运送颤抖的血液流遍身体。房间里所有的一切瞬间被绷得紧紧的,像要撕裂开来,他清楚的感到自己心中的枷锁在瓦解,那种崩塌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很痛很痛。

  “答应我,长恭,不要娶那个什么小铁,不要娶她!”此时的高湛,已经如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心中激荡到近乎沉滞,又似乎只要轻轻一触,就会爆裂开来。

  长恭完全没有料到危险正在靠近,还只道九叔叔不喜欢小铁,低低开口道,“九叔叔,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小铁我不能不娶。两个月后,我就会娶她进家门。”

  看着自己爱的人一天一天的长大,心中的感情有如父亲又如情人般的思绪涌出。到後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他的人生中的过客,和他相伴一生的另有其人……这种绝望的感觉令他的心再次撕裂,那种痛已经深入骨髓,植入血中……

  “啪!”他听到一声弓弦迸裂的声音,下一个瞬间,他不能控制地将她一把拽住……借着醉意,喃喃吐出了那隐忍着却又撕心裂肺的爱语,低低的,浸透着几乎扭曲而不可撼动的感情……

  “长恭,我不是过客,我不是过客啊!在你和你未来的妻子相遇之前,你我就相遇了啊!我一直爱着你,爱着孩童的你,爱着年少时的你,爱着成年时的你,爱着微笑时的你,爱着哭泣时的你,爱着悲伤时的你,爱着朝堂上的你,爱着战场上的你,爱着所有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