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余烬

陈旖旎浑身轻轻一颤。

接着,就坠入了身后那个温热的怀抱中,她的大衣也被重新披回了肩头。

她捕捉到了一丝很淡很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道,混着丝丝缕缕的烟草味。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这个船舱是今晚为他准备的,沈京墨临时过来一趟,准备找到他今晚要带给舒杨的东西。

就见她一人一直往这个方向走。

他来之前就听说了LAMOUR把拍摄地点之一选在了这里。

那会儿他来时,见她和沈何晏在另一侧的甲板栏杆那边拍摄,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凑在一起好不热闹,言笑晏晏的。

她面对沈何晏时,脸上尽是他很久没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笑容。

夜色渐渐浓稠。

时近八点,酒会已经开始了。外面熙熙攘攘,一片光鲜的衣香鬓影,在觥筹交错的光影之中流连。

唯有他和她身处这个偌大的船舱之中,被黑暗和沉默抱拥住。

不知是不是因为外面冷,她穿的单薄,身上的寒意久不消减,肩背还绷得挺直。

这会儿不说拒绝,也不作拒绝,浑身上下的细胞却都像是在抗拒。

他拥了她一会儿,力道稍松开,仔细地,帮她把大衣在肩上整理好。

倒还算有耐心和好脾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她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他出现在这里不是意外。

这艘游艇要开往港城海岸的另一端。酒会结束后,他们今晚是要在游艇上过夜的。

当然,也分配了船舱的房间给她。

“走错了。”她有些没底气地说。

是走错了。

如果知道这是他的房间,她不会过来。

“先走了……”她推了一下他,没推开,却还是想走。

这时,另一侧舷窗外的海面上,突然飞腾起一朵灿烂的烟花。

一瞬间,这个被黑暗塞满了的船舱几乎亮如白昼。

她脚步停在原地,和他同时一怔。

紧接着,就有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绚丽色彩交织缠绵,变换着形状。

星星点点的余烬,飘扬着落回海面。

消失了,又燃起。又消失。

周而复始,重蹈覆辙。

不死不休。

她望着那烟花,不禁出神。

想起大一那年的那个春节,巴黎飘了大半月的雪。满世界银装素裹,更显她一人独在异乡的凄清。

弟弟去世后,满世界她就只有她一人。

她都准备好了一个人随便过了这个年,而她本身就是没这种仪式感的人,不是很在意过不过年。

那天去学校隔壁的剧院看话剧,待到了很晚。

一出来,却见他的车停在不远。

S&R在巴黎起家,他虽常年在澳洲分公司,偶尔也会来这边,但那是她来这边念书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一人过来,没带司机也没带助理,靠在车边抽烟,身形寥落。

那时他穿一身烟灰色西装,与漫天飞扬的白几乎融为一体,落了一肩的雪。

转头看她时,眉眼轮廓矜冷。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时在他眼中,居然少了些,从前在面对她这个“小三的女儿”时的尖锐锋芒。

听闻沈何晏前几天就回国过年去了。他来这里,显然是为了等她。

中国人过年喜欢喜气洋洋的大红大艳,那晚,她的世界却是一片白。

犹记得高级餐厅中尽是一片莹莹白光,餐布也洁白,摆着精致的法餐。还有他私人公寓的风格布置和床单,也是那样无瑕的白。

在她遇见他之前,她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张有些褶皱的白纸罢了。

那天晚上,她刚开始吻他时,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害怕。

她还是第一次,连接吻也是第一次,对此根本不得章法。

虽然她早就知道,她的爸爸把她卖给了他,她又以此去交换自己的前途,这一刻,迟早会在她身上发生。

可到了最后那一瞬,窗外也是像今天一般,炸开了一朵巨大灿烂的烟花。

不远处的华人街也在庆祝新年。

那一刻,她却不那么害怕了。

从最开始的紧张到放松享受。

他也很会在床上讨女人欢心,也知道,如何把她引入他的节奏里,一点点地点燃她。

她是他憎恨的那个女人的女儿,可那天晚上,他却意外的温柔,很有耐心。

其实她没说,她很害怕一个人过年。和一众欢欣气氛相比,那真是太孤独了。

可是她不知道,该对谁说这种脆弱和孤独。

她知道,没有人会懂。

但那天,她却隐隐觉得,他会懂。

可她不敢确认。

一直以来,她心底好像都有一个空洞无法被填满。总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都好,只要有人关心她,有人在意她。

哪怕是对她说一声,“新年快乐”,那样就好。

却没有。

可他那天晚上出现,她甚至暗暗地想过,那个人是谁都好。

哪怕他不爱她,哪怕他憎恨她。

但是人总是贪婪,一开始渴望他的陪伴和在意。

后来就渴望,他爱她。

再后来,就渴望他能给她一个未来。

她还在沉思,忽然感觉到,刚才松了的,几乎要从她肩膀上抽离走的力道,再一次环紧了她。

他低下头,冰凉柔软的唇厮磨她同样冰凉的后耳廓,用低沉嗓音问:“你来这里,他知道吗?”

“……”

他问的当然是沈何晏。

她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却还记得她耳朵后侧最为敏.感。突然啃咬了一下她的后耳廓。

她吃了痛,颤抖一下。

他又问一遍:“他知道吗?”

她刚才紧绷着的神经和僵硬的肩背,一瞬松弛了。整个人都在他怀中不可抑制地软了一下。

他低下头,开始啃吻她的耳朵,从耳廓到耳垂,又吻到她的唇角。她本来有些抗拒,后来却受不住了,腿不自禁地跟着软了。

往下跌时,扶了一下他环着她腰的手臂。

这却更像是一个回应的讯号。

于是他更加大了攻势,臂弯一拢,将她正面翻过来,揽过她柔软的腰肢,去吻她的唇。

他向前搡着她走,她被他推着向后跌撞。

最后,被他按在了附近一张玻璃桌上。整个人被迫栽了上去,冰冷的玻璃激得她频频颤抖。

也是这一瞬的冰凉,让她忽然发现,她竟不知不觉也在回吻他,一条腿还不自禁地勾上了他的西装裤。

在交错的吻之间,轻轻厮磨。

心死了,身体居然还是活着的。

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回应他,从那个在巴黎的雪夜开始,这么多年来,好像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真是可怕的本能。

窗外烟花灿烂,无止无休,男人的半边轮廓被映衬得明晦又温柔。

烟花不断地飞腾,停留,余烬飘落入海,证明刚才那一瞬的绚烂,是真的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