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偶遇(第4/5页)



  他沉默了一瞬,眼睛望着水面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你在月牙泉边离去时,我明知道你会来长安,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正在低头玩水,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一僵,手仍旧拨弄着水,心却没有了起先的欢快。其实在这泉边,我真正第一个认识,第一个告别的人并不是他。

  两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我手中的水声成了大漠中唯一的声音,夜色被凸现的令人尴尬的寂静。

  霍去病用脚来挠我的脚心,我怕痒,忙着躲,他却脚法灵活,我怎么躲都没有躲开,几次交锋后,尴尬在不知不觉中被驱走。我笑道:“你再欺负我,我可要反击了。”话说着,已经掬起一捧水,泼到他脸上。

  他用手点点我,嘴角一勾,笑得一脸邪气,脚上用力,猛地一打水,哗啦一声,我和他已经都全身湿透。

  我嚷道:“全身都湿了,怎么回去?会沾满沙子的。”

  他笑着跳进了泉水中,“既然湿都湿了,索性就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待明日太阳出来,把衣服晒干后再回去。”他一面脱下外袍,顺手扔到岸边,一面还对我挤了下眼睛。

  我气结,指着他:“你早有预谋。”

  他嘻笑着来拉我,“这么好的地方,不好好利用下,岂不可惜?”

  我板着脸,不肯顺他的意跳入水中,他却毫不在乎地满面笑意,一手拉着我,一手去挠我的脚板心,我躲了一会,躲不开,实在禁不住他闹,无可奈何地顺着他的力道跳下了水。

  他拖着我向泉中央游去,我忽地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纳闷地停下,侧耳细听。

  的确是笛音,从很远处飘来,声音渐渐变大,似乎吹笛的人正在急速向月牙泉行来。不一会,霍去病也听到了声音,他气恼地嘀咕道:“西域也出疯子,还是深夜不好好在家中睡觉,却在大漠中瞎逛吹笛的疯子。”

  我笑道:“大汉和匈奴犯了案的人,或者不愿意受律法束缚的狂傲之人,往往都云集到西域,此处国家多,势力彼此牵扯,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几个疯子很正常。”

  我游向岸边,霍去病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我身后。

  笛音一变,从欢喜变成了哀伤,仿若一个沉浸在往日喜悦记忆中的人忽然发现原来一切都已过去,蓦然从喜到哀,一点过渡都无。

  我心里惊叹此人吹笛技艺之高,也被他笛音中的伤心触动,不禁极目向笛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轮皓月当空而照,一匹雪白的骆驼正奔跑在漠漠银沙上,蹄落不生尘,迅疾可比千里马,竟象和汗血宝马齐名的天山雪驼。

  一个身穿月白衣袍的人骑在骆驼上,横笛而奏,乌黑的头发张扬在风中,宽大的衣袍随风猎猎而舞。如此张扬的姿态,在此人身上却依旧透着文雅温和。

  皎洁的月色流转在他的身周,却驱不走萦绕在他身上的孤寂伤心。他的笛音把整个大漠都带入了哀伤中。

  霍去病笑赞,“玉儿,他根本没有驱策骆驼,而是任由骆驼乱跑,和老子那家伙骑青驴的态度倒很象,走到哪里是哪里,不过老子只是在关内转悠,他却好气魄,把沙漠当自己家院子一样随意而行。”

  随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我本就疑心渐起,此时心中一震,再不敢多看,匆匆扭头,急欲上岸。

  不一会,霍去病也认出来人,原本唇边的笑意消失,沉默地随在我身后游向岸边。

  骆驼停在月牙泉边,九爷握着笛子默默看着泉水和沙山,一脸寂寥,一身清冷。圆月映照下,只有他和泉水中的倒影彼此相伴。

  他抬头看向沙山,似乎想起什么,忽地一笑,可笑过之后,却是更深地失落。

  我隐在沙山的阴影中,身子一半犹浸在水中,再走两步就是岸边,却一动不敢动。霍去病也静静地立在我身侧,寂静中只听砰砰地急乱心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骆驼喷了喷鼻子,从地上叼起一件衣袍,冲着我们藏匿的方向叫起来,九爷的手中迅速出现一个小弩弓,对着我们,含笑道:“不知是何方君子高人?”

  我仍然不想面对,霍去病却再难忍耐,笑着走了出去,“孟兄,我们‘夫妇’二人本就是寻你而来,不想却夜半相逢。”

  我也只能随在去病身后,默默走出。

  九爷看到霍去病半裸的上身,脸色苍白,一时怔怔,忘记移开弩弓。在我身上匆匆一瞥,立即转开视线,低头从挂在骆驼上的袋子里抽了件袍子递给霍去病。

  霍去病刚说了声“不用”,又立即反应过来,袍子不是给他的。他扭头看向躲在他背后的我。我身上的衣服因为泡过水,此时全贴在身上。

  霍去病几分无奈地接过衣袍,“多谢。”转身给我披在身上。

  九爷缓缓收起弩弓,唇边带出一丝苦笑,“上一次,我也是用这把弓,在这个地方指着你。”

  霍去病侧头看向我,我拢着身上的衣袍,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三人之间怪异地安静,我急欲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匆匆道:“九爷,我们是来看……孩子的。”孩子已经一岁多,我们却连名字都没有起。

  九爷眼中带了暖意,笑道:“未经你们许可,我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单字逸,我们都叫他逸儿。”

  霍去病道:“逸,既可解为隐伏遁迹,也可解为卓越超拔,这个名字很好,大名也做的,以后他就叫霍逸了。”

  大恩难言谢,霍去病虽一直没有说过谢,可他特意用九爷起的名字给儿子做名,对九爷的感谢之心却尽表。

  九爷看向我,好似对霍去病的意见根本没有听到,只是问我的意思,我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淡淡一笑,未再对名字多言,“我已命人把逸儿从天山接来,你们要去见他吗?”

  霍去病和我相视一眼,都心神激动,他沉吟了一瞬,“来回一趟,要明日太阳落山前才能赶回,时间耽搁太久。玉儿,你再忍耐一下,如果别的事情耽搁就耽搁了,可此事我不想出一点差错。”

  近在只尺,却不得相见,我强笑着点了下头,“我明白,一年都忍了,这几日难道还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