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二道河桥头大拼杀(第2/5页)

小董蹲在炉子旁,用一把小木勺,搅拌着锅里煮得热腾腾的狍子肉。肉香扑鼻,充满了整个的屋子和院子,和夹皮沟各家的肉香,汇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夹皮沟的屯落和天空。这是小分队和群众一起猎来的兽肉,改善着人们的生活。

他一面搅拌一面说:“小高波最爱吃狍子蹄筋,今天咱们谁也不许吃,都给他留下,给他煮得烂烂的,温得热热的,再加上两大碗肉汤,一进门就给他端上来,你们说,他会不会乐得蹦八十六个高?”

大家齐声同意,人们的思绪和话题被小董这句话一掀动,全引向对高波、张大山等进城贸易队的盼望和谈论。正谈得兴致高昂,突然立在门口的青年工友二牛子,两手一扬喊道:“来了!来了!别吵……来了……”说着拔腿就往街上跑。

大家轰的一声,一窝蜂拥出门去,“来了!来了……”边跑边喊,奔上车站。刘勋苍和小董连帽子也没戴,李鸿义手里还拿着一卷没写完的桦皮春联,白茹手里拿着一支刚蘸得饱饱的墨笔。

车站上欢笑的人群,乱哄哄的又笑又跳,眼睛都望向西南的小山包,热盼着小火车马上就会和上次一样,从小山包的背后,一转弯钻出来。

可是等了二十分钟,什么也没有。人们的耳朵开始代替了眼睛的张望,欢吵声静下来,每人都静听着他们所最喜欢的小火车的奔驰声。从他们侧着的耳朵的微微耸动中,显然可以看出每人都在努力地扩大着自己的收音量。有的人用两只手包在耳朵后面,扩大着他的耳轮。

站外的小木房里,钻出两个信号工,他俩惊奇地望着车站上的人,当洞察到他们是在接站时,两个人对着这群热情接站的主人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四只手举在空中像扇子张闭一样开阖了几下,表示着没有车的信号,站上的人马上结束了这场紧张的窥听。

一个青年工友玩笑地捶了一下二牛子的后背,“二牛子,叫火车想疯啦?”

“什么是想火车,”另一个工友插嘴道,“车上有他老婆,是叫老婆想疯了!”

大家都瞅着二牛子大笑起来。

二牛子把嘴一歪,做了个鬼脸,“要光是我自己的老婆在车上,我就不想了!因为火车上装着全屯人的老婆,所以我想得特别厉害。”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在哄笑声中,又一个工友把二牛子的冻红了的耳朵一拨拉,“二牛子耳朵今天都听长了!你们看,比牛犊子耳朵还尖,能听到牡丹江。”

二牛子弯腰抓起一把雪,就往那青年的衣领里塞,他两个一追一逃蹦蹦跳跳地跑回屯里。

接站的人群打打闹闹地转回去。夹皮沟家家户户门前已站满了人,龇牙傻笑这群冒失的接站者。

离神河庙五公里的二道河子桥,多年失修,铁轨蜿蜒不直,路基凹凸不平,枕木朽烂,道钉残缺。桥头左侧标着“三二五粁”的石柱子已被积雪培了大半截。

小火车欢腾地急驰,像抽线一样把这座破桥拉到自己的跟前。它喷出几口粗气,看样子是要慎重仔细一点来度过眼前这段衰老的空中路。它的步子放得轻轻的,速度放得缓缓的,只有那汽笛声还是雄壮如先。

可是司机张大山的心,全车人的心,好像被夹皮沟那群冒冒失失的接站人拉了去一样。每个人的心里都想着夹皮沟接站人的活动,好像车站已经浮现在他们眼前,甚至人们怎样挥手欢呼,怎样蹦蹦跳跳,剑波又要站在车上讲话,家里的人接着买回的东西笑得闭不上嘴……这些情景,就像在眼前展开了一样。家里煮的烂狍子肉,烧的热炕头,在等他们回来,甚至他们已经嗅到了肉香,他们的心已经早跑到了夹皮沟。

张大山瞭望了一下,桥在静静地卧着,他微微一笑,轻拨了一下驾驶柄,小火车的诱导轮已踏上桥梁。他内心是那样愉快地想着:“过了桥,我再急驰上三个钟头,太阳还不落,我们就回到家乡啦!”在他的这种心情下,把车刚开到桥的小半截,他就已经开始增加了速度。人们在桥上顺着二道河子的冰流带,遥望着隐隐可见的神河庙,人们不约而同地欢笑嚷道:“快到家啦!……”

轰隆隆!在这热烈的欢笑声中,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地动山摇,一股浓烟冲起了炸毁了的枕木的碎片,发出啸叫,小火车头被掀下桥去,一头栽到河里,深深地砸进了冰河雪坑。司机张大山摔出十五六步远,把积雪打了个窟窿,被埋入雪堆里。司炉李少坡头闯进炉门,被火燃烧了。班长郭奎武和三个战士,被扣在煤水车下牺牲了,柈子、白雪、冰块和他们的血肉混在了一起。

整列车的车厢,虽然大部还没上桥,可是前半列倒下了,后半列全部脱轨了,车上的人们被掀翻在路基下的雪地上。他们惊呆地躺在雪窟里,真不知哪里来的这场灾祸。

高波和马保军跳下守车,敏捷地指挥着战士们就地散开卧倒。他们镇定了一下精神,刚要来观察这不幸的情况,突然一阵排子枪,压头盖脑地从桥的两侧袭来。妇女们被吓得号哭起来,老头们直挺挺地躺在雪地上,有的用两只胳膊蒙着头,浑身乱抖,发出哼哼的慌恐声。

接着那阵激烈的排子枪,从桥的两侧山背后的灌木丛中钻出了两股匪徒。共有三十几个,疯狂地朝着被炸翻的列车和人群冲来。匪徒边打边吼:“要钱不要命,不给钱拿命换!”

因为积雪太深,匪徒们的冲击速度不太快,不过距离只有一百五六十米,并且是两面夹击,步步迫近。

“瞄准,射击!”高波眉头一皱,急促地命令道。

八个战士按他的命令,向北边冲过来的二十来个匪徒一齐开火,在战士们这一排准确的射击下,冲在前边的几个大个子匪徒,被打倒了,再没有爬起来。其余的匪徒也被这准确的火力压倒在雪地上。

“回头!”高波趁北边的敌人火力被暂时压倒的同时,向战士命令道,“一齐瞄准,射击南边的匪徒!”战士们顺路基爬到脱轨的车厢下,向南边冲来的那股,又是一阵猛烈的射击,几个匪徒被打倒在一个小小的斜坡下,其余的十几个又窜回灌木丛。

战斗暂时沉寂,在这短得不可思量的时间内,十八岁的高波,内心压上来沉重的负担,他想:“我只有八个战士,连自己才九个人,敌人仅现在发现的数目就有我们五倍,刚打倒了他七八个,仍然还有我们四倍多,不过这还是小事,严重的是这几百个群众的生命。群众的生命和他们刚用劳动换来的一点财产……群众……他们的死活全依赖我们这九个战士、这九条枪。”当他看到战士们仅利用了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间隙已把自己隐蔽在雪掩体里,又是那样的信心十足,毫无怯意,他内心冲上来一个牢固的信念,“不怕,什么凶恶的敌人,也治不得我们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