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栾超家闯山急报(第2/4页)

少剑波笑嘻嘻地看着栾超家嘴里嚼着最后的一口,喉咙不住地打着饱嗝,便递给他一缸子水。“怎么样?饱了吧?”

栾超家连连点头,“嗯!嗯!”接过那缸子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哎呀!酒足饭饱。”

“那么要听你的啦!”少剑波微笑着,“一路、二路的计划已经实现了,你的第三路怎么样?”

“二○三首长,”栾超家搓着他那油渍渍的嘴巴,“你说得真对,那座神河庙,庙里那个牛鼻子老道,他妈的,有油水,真是个钓鱼的饵子,招屎壳郎的大粪。现在我先不讲那个妖道,我先讲一个紧急情况,就是为了这个,我才三顿没吃饭跑来了。”

战士们一听紧急情况,马上静下来,有的贴在墙边,有的蹲在地上,渴求的眼光紧盯着栾超家,静等他说什么。

“是在我去对付老道的第三天的晚上,神河庙下起了清雪。”栾超家开始讲道,“庙里那个城不城、乡不乡、农不农、商不商、不三不四的女人,冒着小清雪,抱着个孩子,走出庙门,直往东北,后拐东南,进了牡丹江流的大冰上,一直向牡丹江上游走去。我感到奇怪,就跟上了她。为了夜里不暴露,我翻穿着军装,白里朝外。雪又不大,半点钟还盖不上脚印,所以我离得又远一些。

“走了二十里的光景,江边上有一个马架房,她就走了进去。不多时里面一个男人拉了一匹马,套上了一副爬犁[1],载着这个女人,顺着大江直驰。这一下可苦了我老栾,妈的!两条腿哪能追得上四条腿,可是追不上也得追,我就硬赶死追,真巧得很,半路上雪不下了,还蒙蒙的有点月光,爬犁印也看得清楚一点了。

“我就继续赶,我想只要她不上火车,不入大道,我就丢不了她。果然这两个家伙一直顺着江流不见人的冰流走,一直三天都是这样。

“妈的!一副爬犁一天能走一百二,我的两条腿狠劲地蹽,也只能走八十里,大雪也跟我硬找别扭,这三天拉下我少说有一百二。眼看就到了山外,我心想:一入大道,行人车马爬犁印一多,就要乱套,一乱套就要丢梢,那还了得!可是我的两只脚磨起了泡,真够呛,任务哪能允许我的脚痛,一咬牙,还是得想法完成任务。我又坚持了一天,第四天傍黑,撵到一个江边不大的小屯落,我想怎么也得歇一歇,解解乏,我就进了村,走进村头的一个四合大院。哟!好时运,院里拴着一匹马。看样子这里还没土改,工作队还没来,大院还是个大地主住着。我这两条腿一见了这匹马,它再也不想走了!可是我的心,一见这匹马也再不想歇脚了。

“可是怎么办呢?怎么使马到手呢?是不是违犯一下群众纪律呢?我想了又想,妈的,这个情况下不能管那么多,完成任务要紧。我转身出了大院,望空里打了两枪,妈的那家大地主上了我的当,领着他的老婆孩子一大群,跑到屯西一个大菜窖子躲起来了。我他妈的拉出了马,心想地主的马是剥削来的,马是咱们穷人的,不是他的,咱们穷人又没分马到手,所以这匹马应该是还没有正式的主,我就不必向谁借。拉出来,我脚也不痛了,肚子也不饿了,一出大门就跨上这匹没鞍的光腚马,追赶起来。两天半,一直追到四合站北的蛤蟆塘,这两个家伙入了大路,爬犁印也乱了,根本辨不出来哪是他们的。

“这时我估计他们一定是上火车了,我就快马加鞭直奔四合站,到了四合屯中间,从南站来了个赶爬犁的,吹胡子瞪眼把我扯住,向我要马,硬说我骑的马是他的。牙口马性说的一点也不差。妈的!管你谁的马,我把马一提,奔上车站,那家伙转回头撵到车站,硬要向我夺马。这时围上一大群人,因为哈尔滨到牡丹江的车误了点,等车的人都围上来,正在争得不可开交,忽然从人堆里钻出来两个民兵,朝那家伙就是两个耳光子,拿出小绳把他绑起来,拉到屯里。经过一番审问,听说这家伙是新安镇的逃亡地主冯老六,逃到神河庙专门给匪徒跑交通,我骑的那匹马正是他先套的那一匹,到了那个小屯把它换下来,刚换下两天,我就给骑上了。这家伙不走运,他实指望在这个远乡异地没人认识他,可是他没想到,现在的民兵正到处搜捉逃亡地主回家算账,车站上押得一串一串的,被民兵押着连一声也不敢吭。

“我进了车站票房,所有的人都瞧我笑,连姑娘媳妇也在内。可把我笑愣了。我想:为啥都上了我的眼?我这个模样也不怎样啊?”

大家一齐笑起来。

“后来我急忙跑到站长室,一进门看见一个人瞧我瞪着两个眼,满脸是灰,全脸只有一口牙和两个白眼珠是白的,翻穿着棉军装,白里朝外,翻戴着军帽还绑上一块白毛巾,腰里别一支二十响。我一看这人的模样我就笑了,嘴里还嘲笑地说了句:‘这个窝囊兵!看他那个军容。’可是我笑他也笑,我嘟噜一句他也张嘴,好像和我说话,可是我怎么也认不出他是谁。我就朝他走去,他也朝我走来,他还用疑问的眼光来打量我。走到近前,我向他一伸右手,想指责他的军容不整,可是手刚抬起一半,妈的,触上了一面安在墙上的大镜子,我这才发现那个人原来就是我自己,怪不得所有的人都看我笑我。原来我已经六天没洗脸,为了雪地掩护翻穿着衣服,一直我就没发觉。”

大家捧着肚子,一阵大笑。

“我这才整顿了一番,勉强像个兵样,在票房里急急地溜了一圈,找我钉的那个梢。嘿!那个女人完全变了样,全身是城市的阔太太打扮,抱着个小孩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要不是抱孩子的那床小被,和她脸上那个大大的滴泪痣,我几乎就认不出她来了。

“傍晚上了火车,我就坐在她坐的那节车上,火车走了一宿,她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那孩子也不哭,也不吃奶,像个死的一样。

“到了海林,正好政治处李干事到牡丹江开保卫会议。我向他说明我现在在干什么,要求他去牡丹江立即要求保卫科协助。

“到了牡丹江,那女人便乘着马车到了共和大戏院对过的一个大饭馆兼旅馆。一进门,一个大胖子账房先生笑嘻嘻地向她打招呼,‘三小姐回来啦?好胖孩子,发财!’他的喊声未落,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妖精,头发都白了却还抹着口红。一见那位三小姐,亲亲热热地迎上去,‘哎呀!我的三闺女,可回来了!’接过去孩子,转到里屋。

“李干事帮助,由市公安局和保卫科一查户口,一点不错,户口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