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吾师(第4/8页)

人类发明了“蜜月”这个名词,说明发明者是有预警的,没有哪个人可以靠吃蜜为生而永不厌烦。因此在短暂的蜜月期过后,花花公子故态复萌,继续拈花惹草。女人发现了丈夫的不忠,经过了无数次的争吵和冷战,以及若干次妄图挽回丈夫的心的蓄谋自杀,她依然活着。可她那位花花公子丈夫依然故我,甚至不再回到她身边。贵族的执拗和好面子的基因,有如锁链锁住了这个弃妇,她坚决不肯离婚,但又对丈夫无计可施,从此出落为一个怨妇,终日以泪洗面,终日以酒精为伴。

这就是我为什么将她的代号命名为“怨妇”的原因。

此时此刻我就坐在怨妇的对面,她进来的时候向我略略欠了下身。这个动作让我想起维多利亚时期拖着鲸骨长裙的贵妇人。我不知道怎样形容一个女人,到现在我还是生理学意义上的处男,科学是我的女人。我的精神阳具游弋在她广袤的领域之内,而她从来没让我失望过,她总能给我带来快感。

怨妇的眼圈有些沉着的色素,甚至可以说有了眼袋,眼角亦生了细密的纹。但还是可以看出她隐藏在晦暗的眼圈、浮肿的眼袋和细碎皱纹之下的姣好面容。尽管我和女人接触的机会绝少,可我看得出这是个姿色非凡的女人,至少是曾经姿色非凡。

我想迅速结束这次谈话,于是在三分钟之内,就把跟教父和牙医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完,我直视她的眼睛,等待她的答复。

解脱了。女人说。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虽然我根本没看出她表现出哪怕一丝解脱后的轻松。但这令我非常满意,毕竟节省了唇舌。于是我迅速给她植入跟踪器,并签署了协议。

为她做植入时,我不可避免地触碰了她前额的皮肤,即使戴着橡胶手套,仍然能感受到她皮肤的柔滑,却冰冷异常,像是触摸冷血动物的皮肤。

三个必死之人的监控录像

这是个硕大的房间,墙上镶嵌着五面大屏幕监视器,我置身其中,坐在一把柔软的扶手沙发里,望着活生生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教父坐在一辆加长林肯里,他已经换上了光鲜的礼服,左侧胸前的白色手帕叠得齐整,衣兜外露出的两个角,如同两把匕首的尖端。他的两条腿伸得笔直,交叉摆放在茶几上,左手夹着一根粗大的雪茄,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只酒杯,杯子里葡萄酒血红。

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在他的两侧,两颗金色的头颅分别摆放在教父的左右腿上,几只章鱼腕足般的手在教父身上游走。两个女人像猪崽一样把头扎在教父的腿间,好像正在吸吮着什么东西,发出湿润黏稠的声音。

房间的门打开了,先入眼的是一轮肥大圆满的屁股,一个想必其他部位同样肥圆的女人正弯腰做着什么,好像是在用吸尘器给地毯吸尘。这时牙医走了进来,把皮包放在一边,然后走向女人那轮丰润的臀。他的两臂微微张开,带着某种鸟类振翅起飞前的谨慎。

我猜他是要拥抱那个女人。根据牙医的档案,那应该是他的妻子。

女人拉开窗帘,像展开一面张扬的旗帜,一大片蔚蓝顿时涌进了房间。窗外是海,有几只帆在风浪中颠簸。女人把脸贴在玻璃上,闭着眼,像是在聆听海潮。过了一会儿,她离开落地窗,玻璃上遗留着她半张脸的轮廓,和一道似雨滴那样蜿蜒流下的液体。

女人开始脱衣服,脱一件扔一件,像是癫狂的富人随手抛撒钞票。然后她就全身赤裸了,她的背部是两道勾勒得玲珑的曲线,通过腰部时迅速内收,下行至髋骨骤然开阔,指引着我找到两瓣浑圆紧凑的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裸体。

当她再次走向落地窗时,我看到的是她身体的正面,她的双乳于瞬间跳入我的视野,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头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全部的裸体。

我还看到了她满脸的泪痕,和色素沉着的眼圈。

林肯进入了一个大门,在一栋有四根罗马柱的白色建筑前停了下来。一个戴墨镜的黑衣壮汉从驾驶室出来,打开后车门。教父从车上下来,两手抬起,自额头向后梳理了一下油光可鉴的头发,随后俯身趴在车窗上,伸出一根食指嘬唇吻了一下,把附着那吻的指腹在两个金发女郎的唇上蜻蜓点水似的贴了贴,女郎们咯咯地笑着领受,教父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教父的身后是两个黑衣壮汉。三人走进大楼的前厅,两面墙壁上挂着巨幅的高尔夫明星照片。穿过前厅是漆成淡紫色的长廊,长廊上覆盖着浓密的藤蔓,青幽幽的藤蜷曲着垂下来,两个黑衣壮汉不停地为教父撩开。三人走到长廊的尽头,一大片在阳光下绿得刺眼的高尔夫球场显现。一个反戴棒球帽的球童把电动车开过来,教父三人上了车,球童开动,车向球场驶去。

肥壮的妻子正在歇斯底里地吼叫,牙医坐在沙发上,两条胳膊搭在扶手上。牙医眉头紧锁,双眼紧闭,胸前的湖蓝色领带如同一条死蛇瘫软在牙医的胸腹,随着主人急促的呼吸颤动,像是不知何时就会活转过来。牙医整个人像是陷入泥沼中,并渐渐下陷,似乎还是主动地陷入,恨不得让泥沼尽快把自己包裹起来,越快越好。

牙医妻子的口才出人意料的好,我指的是在辱骂方面。这位看起来并不怎么出门的主妇熟谙各个街区最流行的脏话,就像个废品收购员,将走街串巷收集来的最肮脏的垃圾倾倒在一个不堪重负的垃圾桶里。

作为一个科学家、一个文明人,原谅我无法转述牙医妻子“才华横溢”的演说,但可以将牙医的“罪行”归纳如下:一、牙医是个不尽夫道的疑似阳痿患者;二、牙医诊所的收入越来越少,可他老婆刚看上一款貂皮大衣(能不能套进去是她的事);三、牙医失去了当初的浪漫,甚至忘了在老婆的生日买礼物,这点尤其不可饶恕;四、在牙医身上她闻出了香水味,而牙医拒绝将诊所的女护士换成男护士;五、牙医子女的教育问题,女儿已经被对面的文身小流氓,就是经常开着哈雷机车带女孩兜风的那个文森特诱惑了,牙医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告诉女儿要像爱惜生命一样守护贞洁……

其实还有,但这些是最重要的,其他的诸如牙医家那只猫在发情期扰邻导致她和邻居恶语相向等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此时可怜的牙医终于站了起来,他拎起外套开门要走,一个琥珀色有着玲珑线条的花瓶在他脑后呼啸而至。

女人躺在浴缸里。浴缸水面漂满了玫瑰花瓣。女人把两片绯红的花瓣放在眼皮上,像什么呢?像个目光深邃悠远的骷髅,也许是世界上最美艳的骷髅。女人躺在浴缸里,哼着我从未听过的歌。女人把双乳藏在水下,花瓣如轻舟飘荡,两粒小葡萄一样的乳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