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3页)

二奶奶已经半醉了,不过她还是觉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嘟囔了两句。这个闺女呀,真是个小蠢丫头。当然一个黄花闺女比个暗门子值钱,可是闺女也叫人淘神。让琴珠挣点外快有什么要紧!她总得找张床吗,要是秀莲也这样,倒是件好事,能叫宝庆开开窍。他对这姑娘真是死心眼。谁听说过把个抱来的闺女娇惯得象个娘娘似的。二奶奶乜斜着眼睛望着吓傻了的秀莲的时候,心里想的净是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滚出去!”她叫道,“你不也跟她一样,是个卖唱的。你当你是谁哪?”

她举起酒杯,手停在半空,好象在琢磨。猛的,她把杯子朝秀莲扔了过来。没打中,不过秀莲的衣服却溅上了棕黄色的酒印儿。

秀莲目瞪口呆,脑子发木,也挪不动步了。原来妈妈要她学琴珠!妈妈不在乎,不疼她。秀莲气极了。她想打这个女人,想用指甲抓烂她的皮肉,咒死她!

她一转身,跑到楼下的书场里去找宝庆。他不在。她又走到门前,他上哪儿去了?然后回到暗下来了的舞台上。她站在舞台上,又是跺脚,又是咒骂。只有她的骂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

她盲目地朝门外走——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关心她的人了,那就是窝囊废。

秀莲一路跑着,走过许多条街,来到窝囊废住的旅店。“好好跟我从头说说,”他说,神气象个法官命令证人叙述目击的罪证那样严肃。听完秀莲的话,他一口气把琴珠和她爹妈臭骂了一通。

他的主意并不高明。他想到书场去,打琴珠一顿,看她还敢不敢再在男人面前扭屁股。他要跟唐家拚命,他得好好教训那胖老娘儿们四奶奶一顿。秀莲只是摇头。这些办法都不行,不能为了她把爸爸的买卖毁了。

窝囊废坐在床沿上,用他那又脏又长的指甲搔着脑袋。那怎么办呢?这么下去总不是个事呀!

秀莲诉了一通委屈,心里觉着好受点了。她知道窝囊废是疼她的。有这么个人肯听她诉苦,也就算是一种安慰了。他骂人的话,听着叫人肃然起敬,用的都是有学问人用的字眼。

窝囊废有个现成的主意,要是秀莲手边有钱,就先上小铺吃顿饭再说。再不就去买上几个橘子。他知道有个地方,花上五角钱,就可以买上一大堆橘子,够全家撑得肚子疼的。他还知道山边上有个好去处,可以消消停停坐在那儿吃橘子。

秀莲说,要是大伯肯送她回家,那就更好,爸在家里该不放心了。

“让他们不放心去,”窝囊废说,“上场以前,就甭回那坏窝子里去了,要是他们敢骂你,我就亲手拆了那个场子。走吧,买橘子去,肚子里有了食儿,出门逛悠逛悠,看看景致,主意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