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爸爸。”贺清猛地站起来,白皙的指尖在眼角擦拭,她抬起头看着贺医生说,“阿微也是我和伯伦特的孩子,并不是只有你在等他。失去他,我们一样难过。”

伯伦特元帅看着夫人,眼中不易察觉的伤痛转瞬即逝,他轻轻安抚的握住贺清的手,仿佛给与她力量一般,朝她点点头,然后贺医生冷静说:“爸爸,当年是我的错,你生我气是应该。”他目光看了看克洛维一眼,朝贺医生说:“但你和小清,克洛维难得见面,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你们,今天你们在一起好好团聚。我……回军部。”

当年的事,爸爸一直没有原谅他。

而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伯伦特拿起自己的外套,准备离开。

“每次都是这样。”克洛维透着深深疲惫的声音到众人耳朵里,“多少年了,我们一家人再也没有好好的聚在一起,每次都不欢而散。”

冷硬的红发少年看着周围的人,目光落在贺医生上:“外公,你为什么都不肯醒一醒。哥哥——”

“他已经死了——”少年冷静的阐述着这个冷酷的事实,只是他冷静的声线下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的颤抖。

“克洛维——”贺清扭头朝克洛维喝止打断,急促道:“阿微只是失踪。”

“不,他已经死了,那场爆炸没有人可以活的下来,就算哥哥的救生舱弹了出去,救生舱也只能在外面漂流三天,那个地方离最近的星球也要半个月才能到。”克洛维迎着贺清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他将这溃烂的伤口深深撕开给在场每个人看。

克洛维看着势不两立的外公和爸爸,左右为难的妈妈。

这一幕十二年就如同怪圈一般,不断重复上演,深深折磨着困在里面的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是痛苦的。

他记得发生袭击的那天,他和哥哥都在飞船上,飞船被虫族包围,负责保护他们的人被虫族的前锋杀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哥哥带着他躲起来,告诉他不要告诉任何人爸爸的名字。

后来有人找到一艘逃生舰,登入逃生舰的时候他和哥哥被人群冲散了。

哥哥原本在前面,而他在后面。但是他不小心摔倒了,哥哥逆着人群,把他扶起来,推着他往前走。

他逃走了。哥哥却被留在那艘战舰上。

从此以后,他幸福快乐的一家人就只存在于回忆里。

他想念哥哥,可有关哥哥的记忆已经模糊,他更想念记忆中温馨的家。

克洛维看着眼前多年都没有展露过笑脸的老人,抿了抿唇恳求道:“外公,你放下好不好。”

一瞬间苍老的老人颓废的坐在椅子上。

夏熠怀里的迪迪醒了,艰难的从夏熠的膝盖跳到老人的膝盖上,不停的蹭着老人。

老人满是皱纹的手在迪迪黯淡无光的手上抚摸着,他闭上双眼——

可过去的一幕幕,涌入他的脑海里。

时光里,他放在心上的小小的孩子,笑着向他跑来,抱着他道——

外公,你在哪里,我找了你好久。

他与迪迪对视一眼。

迪迪似乎明白他所想蹭了蹭他的手心。

“我知道阿微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活下来。但再小终归还是有的啊。”年迈的老人靠在椅子上,朝几人沙哑道:“我和迪迪会继续在这里等下去,直到我们没有办法在等了为止。你们还年轻,继续往前走吧。”

只是迪迪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到时候剩下他一人,多少会有些寂寞。

“我也知道我们可能等不到阿微回来那一天。”贺爷爷声音一下子虚弱下来,他缓缓道:“但我想着,如若有一天阿微真的历经千辛万苦找到回来的路,哪怕我们已经不在,他也会知道,一直以来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我们一直都在陪着他,等着他。”

“阿微就不会难过了。”

“爸爸,我先离开。”伯伦特突兀的出声,他飞快的转身,快步的走着,只是他颤抖的手指尖,却暴露了他所有。

贺清黯然的垂下头。

克洛维攥紧手心,将头撇过去,咬紧嘴唇,眼角隐隐的也有泪光。

夏熠他懂得贺医生的意思。

就像以前,无论他和海因茨走的路有多难,但只要一想到那条路上不止他一个人,还有海因茨,还有那群朋友,他就不会觉得艰难,而是充满希望。

他歪头看着海因茨,海因茨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黯淡。

夏熠不由的想到——

三百多年了——

海因茨也是这样等着他的吗?

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孤独的等着一个回不来的人。

他伸出手,握住海因茨放在桌子下的手,想要给予他力量。

海因茨扭头看向夏熠,一愣,然后眼神释然,握紧了夏熠的手。

贺爷爷朝海因茨和夏熠勉强笑笑道:“我们的一些家事,让你们见笑了。”

海因茨和夏熠对视一眼,海因茨站起来朝贺医生说:“抱歉,我想起我和小熠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和海因茨一起走出去。

夏熠和海因茨的手也没有放开。

海因茨和夏熠解释道:“伯伦特家中原本是一对兄弟,克洛维是弟弟。但十二年前发生一次意外。”

“什么意外?”夏熠挑眉问道。

“黑珍珠号被虫族劫持,虫族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元帅的两个孩子都在他船上。”海因茨说道,这件事在军部中并不是秘密:“当时元帅还不是元帅,只是远征军五月花团的将军,在与虫族的前线攻打堡垒,虫子要求将军撤兵。但是将军拒绝了,他第一时间攻陷堡垒,带兵驰援,但是晚了,黑珍珠号爆炸了。这一次事件之后,将军才被确定为元帅的继任者。”

夏熠叹了口气,他是军人,他也知道,无论如何那个时候是不应该退让的。

只是家庭,和国家总会舍弃一个。

“不过——”海因茨声音停了停,看了看夏熠的神色,不确定的说:“也有人说虫族不会那么傻,把条件放在明处和伯伦特谈,有人说当时虫族通过秘密渠道和伯伦特提了另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夏熠问道。

海因茨摇头:“没有人知道,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无论是什么要求,伯伦特都没有答应。

两人肩并肩在林荫大道走着。

正是初冬,风一吹,树叶飞舞。

夏熠抬起头,看着飘落的树叶,想起当年,他和海因茨也是这样的路上。

路的尽头,有一颗参天的树,树的旁边竖着一颗牌子。

夏熠探过头去,书的年龄已经有五百岁了。

他惊喜的朝海因茨说:“你看,说不一定当年我们也曾经在这棵树上走过去呢。”夏熠一来到蓝星就发现,蓝星和三百多年前比虽然有些变化,但是却保护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