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八章 放手大干

两人匆匆离开丹阳城,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才在一个山冈停下来。

忽然一个响雷,接着雷电交加,滂陀大雨,倾盆而下。

寇仲索性脱下上衣,赤膊仰天大叫道:“现在怎办好呢?老天爷教教我寇仲吧!”

徐子陵仰面张口,痛快地吞了几口雨水,道:“杜伏威这么看得起你,为何仲少却放过这大好机会。只要你叫一声爹,江淮军就是你的了。”

寇仲笑道:“这叫便宜莫贪,而且事情岂会如此简单,别忘了还有个辅公佑。”

徐子陵哈哈笑道:“别骗我了,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寇仲叹道:“想瞒你真困难,江淮军贼性太重,恶习难改,非是争天下的料子。但最重要是我寇仲不想让人说我是靠老杜起家的。”

接着双目放光道:“这世上还有甚么比生命本身更动人的事,而生命之所以有意义,就是动人的历程与经验。成功失败并不重要,但其中奋斗的过程才是最迷人之处。我的好兄弟,你明白吗?”

徐子陵点头道:“当然明白!不过杜伏威说得对,我和你是两类人,追求的目标更是截然不同。或者有一天,当你起而争霸天下时,就是我两兄弟分手的一刻了。”

寇仲沉默下来,忽又大笑道:“将来的遇合,管他奶奶的屁事。现在我们该怎办呢?回丹阳是没可能的事,难道就这么和素姐失散了吗?”

徐子陵沉吟道:“人生遇合,讲的是个缘字。虽说人人都劝我们做缩头乌龟,好避过李密的追杀令,但做人做到这地步尚有何乐趣?我们索性找些事来放手大干,弄得天下皆知,香小子知道后,自然要带素姐来找我们团聚。”

“轰隆!”

一道闪电裂破虚空,天地一片煞白。

两人感受着大自然的威力,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寇仲才道:“我们找些甚么事来干呢?”

徐子陵哈哈大笑道:“你真善忘,连我们那批待运的盐货都忘掉了,我们就去把货起出来,运往西北最缺盐的地方,只要我们能克服沿途险阻,干成此事,我们就真正成为高手。”

寇仲雄躯剧震道:“好主意,沿途我们故意张扬其事,谁想要财不要命,就来拿我们的人头或把性命送给我们好了。”

“轰隆!”

雷雨更趋暴烈。

雷雨稍歇,两人立即上路,动程往他们名为“学艺滩”那令他们毕生难忘的旧地去,除了傅君埋骨的小幽谷外,就数该处最能惹起他们的情怀。

由于今趟是由陆路去,沿途要靠推测和摸索,所以走得不快,但两人并不心急,一路上专心练武。

两人已有很丰富的实战经验,兼且在“蒲山公令”的可怕威胁下,又知这段运盐货的旅途凶险无比,故而份外用心专注。两人的说话都少了,尽量避免进入乡镇城,只靠野果充饥,心无旁骛不分昼夜的修练,颇有苦行的味儿。

他们当然不知道,就是这段日子,使他们作出惊人的突破,奠定了日后成为宇内无敌高手的地位。

这天由于衣服破烂得难以蔽体,两人不得不进入路经的一个小镇,买了两套衣服更换。

此南方小镇似乎完全不受战火影响,热闹升平,刚好遇上不知甚么节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人穿上新衣,鞭炮烟花响个不停。

寇仲毕竟比徐子陵好奇心大,到外面打听一番,回到客栈对正在潜心默思的徐子陵道:“原来这是林士宏的势力范围,这家伙本是鄱阳会的二龙头,大龙头操师乞起义不过几个月就给人干掉,给他冷手执了个热煎堆,又凭斩杀了隋室猛将刘子翊而声名大着,远近来归者加上旧部竟达十馀万之众。这家伙还封自己做皇帝,国号楚,以豫章为都城。九江、临川等几个大郡都落到他手上。嘿!还有其他消息,不若到酒馆大碗酒大块肉吃着才说吧。”

徐子陵皱眉道:“这个多月吃的都是野果、木薯、黄精一类的东西,肠胃习惯了干净平和,吃肉喝酒恐怕会不舒服。”

寇仲一把将他扯起来道:“正是这原因,我们才要重投人世,你这小子有种出世的倾向,真怕你会去当和尚道士,对姐儿你更像完全失去兴趣似的。”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把匕首,塞了把到他手上去,道:“这是重金向一个摆摊的汉子买回来的,钢质绝佳,最难得是名字改得好,你那把叫‘断玉’,我的叫‘挥金’,挥金断玉,多么趣怪。”

徐子陵细看手上匕首,把手处果然铸有古篆“断玉”两字,便道:“我是不爱用兵器的,给我干甚么?”

寇仲大力拍他背心,大笑道:“是给你用来刮胡子的,你去照照镜吧!看看认否得那是徐子陵。”

徐子陵不解道:“那有甚么打紧?”

寇仲气道:“你为何变蠢了,若认不出我们是谁,便没有人来找我们算账,那怎能将事情搞大,让素姐知道我们尚在人间呢?”

徐子陵爽然如命以匕首刮去须髯,边刮边叹道:“果是宝刃!”

寇仲刚刮得一张脸干干净净,使英伟的颜容重见大日,惊讶地盯着徐子陵道:“你这小子的容貌像是变了,偏我又说不出来有甚不同的地方,可能是气质上的改变,像是多了一两分超尘脱俗之气吧?”

徐子陵不以为意的以目光回敬,淡淡道:“你现在也更像个武林高手,不打得也可以唬得人呢。”

寇仲笑骂道:“去你的大头鬼!”

扯着他到酒馆去。

酒馆的大堂差不多全满,三十多张台子只两张空出来,不是商旅就是跑江湖闯天下的人。

两人步入堂内,立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其中有几个还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寇仲大马金刀的在其中一张空桌坐下,喝道:“给寇某人先来两斤好酒,要最上等的。”

“寇某”两字出口,那几个人立即身体一颤,脸上透出喜色。

徐子陵看在眼内,道:“小心有人在酒菜下毒。”

寇仲笑道:“别忘了我们是百毒不侵的,沈婆娘的毒药就奈何不了我们。”

徐子陵不悦道:“就算我们真能驱毒,但既费工夫又麻烦,还是小心点好。”

寇仲道:“这世上该没有无色无味的毒药,只要给老子灵眼一瞥,锐鼻一嗅,保证没有毒可漏过法鼻和法眼。”

说虽这么说,这小子却亲自到厨房监视伙记倒酒,又点了菜,主要是饺头和青菜,只有一碟卤肉。可见他口上虽那么说,事实上却很顾及到徐子陵的喜恶心意。

两人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酒酣耳热时,寇仲压低声音道:“李渊听得昏君被杀,便逼代王侑将皇帝位让给他,对外当然说成是那小孩子心甘情愿禅让予他,哈!又多了个皇帝出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