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铜壶丹劫

燕飞沿着睢水往东的一道支流提气疾掠,忽然止步,在他脚旁草丛内,一截断剑正反映日落西山前的光芒。

长剑从中折断,在草丛内是连着剑柄的一截,握手处有干涸了的血迹。

燕飞年纪虽轻,却是老江湖,推测出此断剑大有可能是属于荣智的,剑则是昨晚与任遥交手时被硬生生震断,令到虎口破裂,使剑柄染上鲜血。因为若是对上卢循时发生此事,柄上的便该是未干透的新鲜血液。

附近并没有打斗的遣痕,这么看该是荣智为躲避卢循,趁手下与卢循激战的当儿,逃到此处,可惜内伤终于发作,连断剑也孥不住,失手堕地。如此荣智应仍在不远处。

燕飞眼睛扫视远近,一切无有遗漏,荣智踏在岸沿草坡的足印痕迹立即呈现眼下,直延往岸旁不远处的密树林。数棵矮树茂密的干枝树叶横探出河面,掩盖近十多丈长的河面,枝叶内隐隐传来木石随水流轻轻磨擦撞击的声响。燕飞举步走下草坡,直抵河边,从枝叶间隙透视河边,一艘长若三丈的中型鱼舟,以绳索紧系到岸上一棵树干上,非常隐蔽,若沿岸直行又不特别留神,肯定会错过。随着河水的波荡,船身不断撞上岸边的一块大石,发出刚才他听到的声音。

燕飞腾身落到船尾处,从敞开的舱门瞧进去,赫然见到荣智半坐半卧的挨坐舱壁一角,脸色苍白如死人,双目紧闭,左手撑着船舱的地板,支撑身体,另一手紧握着一件物件,放在腿上,似欲要把手举起,偏已无力办到,胸口急促起伏,呼吸困难,显已到了垂死弥留的地步。

燕飞虽对这类妖人全无好感,但见他命已垂危,生出恻忍之心,进入舱内。

荣智终是高手,仍能生出警觉,勉力挣开眼睛,现出惊骇神色,旋又发觉非是卢循和任遥,舒缓下来,辛苦地道:“你是谁?”

燕飞在他身前蹲下去,细察他容色,知他生机已绝,大罗金仙也无法可救,若妄图输入真气,只会加速他的死亡。叹一口气道:“我只是个路经此地的荒人,道长有什么遗言?”

荣智摊开右手。

一叮”的一声,一个可藏在掌心内的小铜瓶掉在舱板上,滚到燕飞脚边。

燕飞看上一眼,见瓶口以铜塞火漆密封,以火漆的色素,这铜瓶至少被密封多年。心忖瓶内装的大有可能是疗伤圣药一类的东西,奇怪的是荣智为何在死前才拿出来试图服用,而不是在逃离宁家镇之时。

讶然往荣智瞧去,道:“道长是否想服用铜壶内的药物。”

荣智无力地把头仰靠舱壁,艰难地呼吸善最后的几口气。

燕飞知他断气在即,再不犹豫,右手十指齐出,点在他胸口各大要穴,送入真气,当真气消散的一刻,将是荣智殒命之时。

荣智的脸色立时红润起来,还勉力坐稳少许,以惊异的目光打量燕飞,声音嘶哑的道:“你是个好人,唉!”

燕飞心忖这或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道:“道长有什么遗愿,请立即交待。,一荣智颤声道:“千万不要拔开壶塞,立即把它丢进河内。”

燕飞为之愕然,然后想到荣智是怕给卢循去而复返,得到铜瓶内之物,也就释然。点头道:“好吧!”探手从地上拿起铜瓶,瓶身扁扁的,里面有似是金属物的东西在滚动,人手的感觉也怪怪的。

燕飞看也不看,举手便要掷它出舱窗外,让它永沉河底。

荣智忽又及时喝止道:“不要!”

燕飞往他望去,后者虽辛苦地呼吸,双目却射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燕飞才智过人,心中一动,已想通他欢喜的来由,不由生出鄙视之心。妖人毕竟是妖人,荣智并不是真心想自己把小铜瓶丢进河水里,而是藉此测试自己是否见宝便生出贪念的人,现在既然发觉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当然会利用自己去为他完成某一件事。

不过若他着自己把此物交予其教主江凌虚,燕飞绝不肯照办,一于把它丢进河水内了事。对于妖人之物,他根本毫无兴趣。

果然荣智鼓其所余无几的生命力,续道:“建康城平安里内阳春巷有一个叫独叟的人,他的屋子南临秦淮,你把壶子交给他必然重重酬谢你,记着不要拔开壶塞,我……”头一侧,终咽下最后一口气,双目睁而不闭。

燕飞为他抹下眼帘,颓然坐下。

不知如何,他忽然生出心灰意冷的感觉。生命可以是如此脆弱,昨晚荣智拦路截车时仍是威风八面,现在却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死亡是不能逆转和避免的,就像母亲的消逝。

缓缓举手,摊开手掌。

小铜壶现在眼前,铜质的壶身在夕照的余光下闪闪生辉,不知是否因是荣智之物,总带点妖邪的感觉。

燕飞翻过壶子的另一边,两行蝇头小字赫然入目,写着:“丹劫葛洪泣制”六字是被人以尖锥一类工具在壶身逐点凿成字形,若不是于近处细看,会因壶身的反光忽略过去。

燕飞心中剧震,差点甩手把壶子掉往地上。葛洪可非一般等闲人物,而是横跨两晋的丹道大宗师,著有名慑天下的《抱朴子》一书,被奉为丹学的经典。内篇二十卷,遍论神仙方药、鬼怪变异、金丹黄白,养生延年、禳邪却祸之术;外篇五十卷,详论“人间得失,世事臧否”,结合儒道之教。

若此壶真是舆他有关,那壶内之物,肯定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

可是因何有“丹劫:垣个使人不寒而栗的名称,又要说“泣制”。

想不通的事还有很多,此瓶为何会落入荣智手上?他受创后为何不立即服用?到再撑不下去才有服食之意,不过也可能不是想服食而是想把它抛进河水裹或别有用意。

自己应否拔开铜塞看个究竟?

目光落到坐毙的荣智脸上,暗叹一口气,他燕飞虽有好奇心,但总不能于对方尸骨未寒时作出这种事,兼且“丹劫”两字确是怵目惊心。若真是好宝贝,制它出来的葛洪早一口吞掉,不用密藏壶内。

小心地把小壶贴身藏好,正想把荣智好好安葬,岸边破风声传来。

燕飞此时再无争胜之心,又怕自己即使没有受伤,仍非卢循对手,何况此时身负内伤?

更顾忌的是若铜壶落入卢循手上,不知会有什么可怕后果。想到这里,悄悄掠出船舱,滑入冰凉的河水里。

比对起由谢石打下,至乎刘裕,人人一身甲胄军服,谢玄的白衣儒巾尤显他出众不群的潇洒气度,大有谈笑用兵,败敌于指顾之间的气概。

刘裕比在座任何人对谢玄更有深刻的感受,别人只是希望在他的领导下,凭他的奇谋妙计打赢这场关乎到南晋生死存亡的决定性大战,而他刘裕则是要从谢玄身上学晓成为统帅的秘诀。谢玄现身说教,刘裕受用无穷。谢玄着他参与此会,正是要向他示范如何使各人心悦诚服,依他定下的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