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闲日如流水,匆匆又是五日。

豆宝的生辰已过,陈婉兮果然如前所说,只在家中园子里摆了一桌小宴,预备了几道于成钧与豆宝爱吃的菜,煮了长寿面。她并无请客的打算,只一家三口带着琴娘一桌吃了饭就罢了。

几日下来,豆宝极喜欢琴娘,不再一昧的黏着母亲,留在琴娘房中的时候却长了。琴娘虽出身寒微,但在外漂泊的久了,民间许多孩童喜欢的玩意儿游戏,她都明白。豆宝身为王府世子,平日里服侍他的丫鬟奶母,各个都把他如宝似珠的捧着,那些把戏别说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敢拿到世子跟前耍。琴娘却无这些顾忌,今儿折草蚂蚱,明儿领着他玩斗草,豆宝便越发喜欢他这个姨姨了。

于是豆宝生辰这日,琴娘也跟着一道吃了饭。

虽说肃亲王府并未请客,但亦有些想套近乎的府邸,送了生辰贺礼过来。陈婉兮据其轻重,一一还礼。

而弋阳侯府,居然也送了两口礼盒过来——一匣子金银打就的孩子戴的,诸如镯子、璎珞、麒麟长命锁等各路玩意儿,另一匣子则是各种吉祥寓意的面点果子。

陈婉兮不耐烦应付弋阳侯府的事,她问了几句,方知这竟是三妹陈婧然的意思。

如今的弋阳侯府,竟全是陈婧然当家了。

小程氏自怀了这一胎,便时常不适,身子孱弱了许多,实在无精力料理家务。陈炎亭是个甩手老爷,不理会内宅事。老太太宋氏又是年迈之人,常日乏力。

陈婧然学着管家,倒也似模似样,便越发当家做主起来,连日常的人来客往,应酬人情,都是她出面。

陈婉兮听了这些事,也不大放在心上,只留下了一件宋母送来的护顶,余下的物事则尽数退回,却又封一匣子王府里自造的点心,几匹宫纱绸缎——都是老人所用的颜色,命来人带了回去。

这两日间,于成钧同陈婉兮倒越加的如胶似漆起来。

不论候到多晚,陈婉兮必定等他回来一道吃饭。于成钧夜间也未再到书房去过夜,即便公事忙碌,夜里也定要按时就寝,拉着陈婉兮一道习学那书中的道理。

陈婉兮起初倒还担忧,这事会不会掏渌坏了他的身子,还告诫他勿要纵欲贪欢,保养为上。

于成钧听了这话,大笑了一场,叫她不要担心此事,倒是她自己多多保重为好。

果不其然,这段日子下来,虽说每夜都熬到油尽灯枯,三更方眠,男人却是每日龙精虎猛,无丝毫不适之状。陈婉兮则一日更比一日晚起,常常睡醒时,已是天色大亮。

好在这王府中并无公婆等她问安,任着她睡也并无大碍。

只是陈婉兮自恃主母身份,总觉这般有失颜面,但夜间央求于成钧略放放松,他总是不肯。

如此倒也罢了,只是所谓,既得陇复望蜀。

于成钧越发的不满只在夜间与她亲热,渐渐的白日里也不正经起来。

然而陈婉兮咬死了这事儿只是夜间帷帐之内的夫妻事,青天白日怎可宣淫,绝不肯任他胡为。不止如此,她还直数落于成钧视为宝贝的《**人事录》是本邪书,其上所描画的男女之姿真是前所未闻,除却寻常夫妻情态,旁的事一概不肯做。任凭于成钧磨破了嘴皮子,她不为所动。

这般,倒也是于成钧甜蜜的头疼事一件。

朝堂之上,废黜营妓制的事儿尚未完结。虽说当日,此议是众朝臣一道点头通过的,但具体施行起来,却有无穷的麻烦。各种细微关节,照应不到,就出变故。

于成钧为此事,费了无数心力,比之往年沙场征战,这事儿可真是琐碎至极,他当真有几分疲累了。

这日午后,他踏入家门,倒没去琅嬛苑,而是径直去了书房。

脱了外袍,交给玉宝收管,于成钧随口问道:“王妃这会子在做什么?”

玉宝答道:“娘娘同琴姑娘在屋中说话,好像在商议什么草编虫的事。”

于成钧遂想起前几日琴娘与豆宝扎草蚂蚱的事儿来,便说道:“她想必是闲了,有功夫弄这个。”言罢,就在一旁的榆木蟒纹罗汉床上斜躺了,闭目养神。

玉宝收了衣裳,躬身问道:“王爷,娘娘可等着您去吃饭呢。”

于成钧摆了摆手:“头疼,罢了。告诉王妃,让她自吃,不必等爷。”

玉宝应声,抱着衣裳出去了。

书房静谧,于成钧独个儿躺着,歇了一会儿,便齁齁睡去。

片刻功夫,只听一阵极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来人步子虽轻,但于成钧在军中数年,早已惯了警醒,只待这人一到跟前,猛地伸臂抓住了她的手。

那人吃了一惊,不由说道:“王爷,是妾身。”

于成钧听这话音,睁眼一瞧,果然是陈婉兮,穿着一身家常旧衣,立在自己身侧,手中还握着一枚甜白瓷的小罐子,正自满面惊诧之色的瞧着自己。

他便放手了,伸了伸腰板,松泛了筋骨,方说道:“原来是你,爷在行伍中惯了如此,倒吓着你了。玉宝说你没吃饭,怎么不吃饭倒过来了?”

陈婉兮便道;“听玉宝说,王爷头疼,妾身有极好的薄荷膏,拿来给王爷擦。”言罢,便拔了瓶塞,拈了些许药膏出来,顿时一股子冲鼻的清凉味儿。

她将膏药化开,两指纤纤,各沾些许,点在于成钧太阳穴上,替他轻轻按揉。

于成钧只觉得额角一阵凉意,直往头里蹿,薄荷的清凉味儿里还带着一丝药味儿,不止不难闻,却还有些丝丝幽幽的冷香。

他神智顿时清醒过来,精神也为之振奋,说道:“你这薄荷膏倒是很不错,与外头药铺子里卖的大为不同。”

陈婉兮浅浅一笑:“王爷,这薄荷膏是妾身以西域来的香方,合着咱们民间的药方,一道调配而成。仅是香药,便用了十余味。这么一小瓶子,也要半两银子呢。外头的药铺,哪里及得上。”

于成钧捏了捏她的手,微笑道:“你心思巧,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好的。”

陈婉兮看他面色不虞,便问道:“王爷,今儿入宫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于成钧起初是不想拿这些事来烦她,但忍着不说,到底是憋闷。

于瀚文明哲保身,两头抹油,嘴上承诺的好,但万事不能分忧,反倒事事还想拱他出头。

于好古倒是有一腔热诚,但到底年少未经历练,遇事想不出什么对策,却还要他为他多操心。

至于顺妃,身在内廷,一辈子所见所闻也就是宫妃之间那些事,如何勾心斗角、争宠献媚倒是颇有一套心得,若论别的,实在难帮自己。如此倒也罢了,他每每同母妃说起这些事,她便只会要他顺应皇帝的心意,讨皇帝的欢心。他是个有抱负的人,怎能一昧的只顾殷勤奉承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