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第2/3页)

一点也不怪异,严峫心想,脸上却没表露出丝毫情绪。

对黑桃K来说,被行刑的男性形象投射了他自己——那个被他厌恶、后悔和希望消灭的自己,而行刑者则是少年时代江停的替身。

他精心选出美貌优秀的少女,来演出填补他内心缺憾的戏剧,对扮演江停的演员存在情感联系是很正常的,即便对滕文艳这样失败的替身也一样。

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并没有得到解答:为什么会选中滕文艳呢?

这名只有小学文化的洗头妹,在哪一点上重合了黑桃K心中江停的形象?

“怎么样老严?” 苟利扬声问:“现在怎么说?”

严峫回过神:“你带痕检在周围找找还有没有线索,最好是当年遗留在坑底的弹头弹壳之类,我回车上给局里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苟利挥挥手。

·

可能这段时间跟吕局通话次数多了,最近联系人拉下来一排都是局长办公室分机号。严峫也没多想,这个任务是吕局亲自交代下来的,现在直接跟他汇报也没什么,直接就拨了出去,谁知漫长的盲音过后竟然转到了语音信箱。

“?”严峫想了想,转而拨通秘书处电话,问:“张秘在吗?”

张秘是吕局的第一秘书,不知为何接电话的值班人员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说:“张秘……张秘有事出去了。”

“那吕局呢?”

“吕局今天没来。”

——没来?

严峫有些愕然,追问:“吕局出去开会了?什么时候回办公室?”

“不,不知道。”电话那头回答磕巴了一下,反问:“严队有什么要紧的事,必须现在立刻说吗?”

其实吕局出去开会带秘书是常事,但不知为何严峫脑海深处的某根神经轻轻一动,一丝莫名的心惊渐渐弥漫而上。

“……不,没什么。”他咳了声,说:“我待会再打吧。”

对面接线员立刻就挂断了通话。

严峫一个人在车里坐了会儿,反复摩挲手机,有些反常的心神不宁。透过车窗可以望见苟利他们在土坑周围忙碌,警犬被民警拽着呼哧呼哧,暂时没人注意到这里。

他犹豫片刻,发了条微信给江停:

【醒了吗?吃了什么?】

几分钟过去了,江停没有回音。

“老严——!有发现!”苟利直起身,远远地向警车这边招手。

严峫看看时间,现在是早上不到九点,也许江停还没起。

他呼了口气,删除刚才那条微信,把手机装回兜里,钻出了车门。

·

“矿泉水瓶。”苟利挺着肚子叉着腰,额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站在坑底向上举起一只沾满泥土、已然变黄的空塑料瓶,冲严峫晃了晃:“果然呐!凶案惯犯的‘签名’也许会迟到,但不会不到——唉!”

虽然他唏嘘不已,但当地警方并不知道六一九连环绑架案的细节,望着这个空水瓶,都十分的纳罕。苟利也没多解释,把塑料瓶装进物证袋示意助手保存,继续道:“没有弹头,没有弹壳,森林天气和湿度对现场造成了很大破坏,已经找不到具备鉴定价值的脚印和生物检材了。没法子,你们过来两个人帮我把尸骨抬上去,等下山了再做进一步尸检吧。”

当地派出所民警连忙应声,呼啦啦下去了好几个人。严峫脱下外套捋起袖口,也戴着手套鞋套下了坑,指挥民警分别提着塑料布的几个角,尽量把滕文艳的尸骨平抬起来。

哗啦啦——

塑料布一移动,尘土泥沙簌簌而下,严峫目光无意识落在尸骨表面的衣物上,突然整个人一愣:“等等。”

民警没听见,还在往前走。

“等等!停下!”严峫吼道:“把她放下来!”

所有人都纷纷回头,民警吃了一惊,不知所措,七手八脚把塑料布放回了地面上。

苟利吭哧吭哧过来:“老严你怎么啦?——哎!你干嘛!”

严峫上手就要去翻动尸体,被苟利一把拉开,险些迎头给他一巴掌:“你作死呢!你想干嘛!”

“把她给我翻过来,快!”

苟利完全不明所以,但看严峫眉宇冷峻,立刻让助理法医过来小心将支离破碎的尸骨翻了个身,露出了背部。

刚才严峫回车上打电话的时候苟利已经粗略看过尸体背面,清理过表面的浮土,只留下了干燥凝结的泥块,因此尸体翻过来后,衣物背面便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中,以及严峫骤然紧缩的眼底——

滕文艳所穿衣裙是两截式的,上衣浅色圆领短袖,背后布料上印着几乎已经很难辨认的浅红图案。

——那是一个半圆盖在横线上,半圆外依稀辐射出几道红线。

即便让联想能力最丰富的成年人来看,这都只是稚童关于太阳升起的简笔画而已。然而在目光触及的同时,严峫猝然闭上眼睛,脑海深处浮现出了另一件完全相同的汗衫——阿杰狙击五零二缉毒现场后,留在现场的孩童血衣。

当年江停在孤儿院里穿过的衣服。

“你怎么了老严,你有发现?”

严峫胸腔在衬衣下轻微而急促地起伏,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对着尸骨拍了几张图片后一言不发地往土坑上走。苟利还挺担心的,追在后面大声问:“你没事吧,喂!”

“我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严峫沙哑道:“你们先忙。”

嗡嗡的疑惑和议论很快远去,严峫大脑里乱哄哄的,疾步走到远处警车后摸出手机,几乎是条件反射式地,拨出了江停的号码——

你知道滕文艳跟你出身于同一孤儿院吗?

当年与黑桃K一同被绑架的地方,那个孤儿院的信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回忆出多少?

无数疑问化作撕扯着脑沟的利刃,然而手机屏幕刚刚显示拨出,还没响起拨号音,严峫突然被额角的抽痛弄清醒了,猝然摁下挂断。

空气仿佛结冰冻住,不知过了多久,人群的喧哗和脚步才渗透一般,渐渐从远处现场传来。

严峫垂下形状锐利的眼睛,目光冰冷,盯着手机屏幕表面映出的自己。

半晌他喉结耸动了下,再次打开手机,从微信列表中调出了马翔:

“帮我查查二十年前S省通山地区附近是否有孤儿院,”严峫按着语音消息键,低沉地道:“查到后把详细地址发给我。”

·

沉冤三年的被害人尸骨被抬出土坑,包裹起来,准备装车运下山,到附近的县城殡仪馆去做进一步详细解剖。苟利不厌其烦指挥新来的实习法医保持力道均衡、尽量小心挪动,然后亲手为车后厢里的尸骨蒙上白布,念了两句阿弥陀佛,砰地关上车门。

助手一溜烟奔来:“苟头,您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