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开始一个深雪桔色的梦(第2/5页)

两人僵持在那边,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突然有人碰了碰海雅:“……能让一下吗?”

海雅这才发觉自己正堵在男厕所门口,赶紧挪开:“不好意思……祝您……”

她情绪激动,把平常送走客人的话给顺出来了,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对劲,祝什么?祝您好好上厕所?祝您排泄愉快?话堵在喉咙里,她憋得脸色发绿。

那人没在意,忽然低头在她胸前的名牌上仔细看了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祝——海——雅。”

海雅愕然转头,却见他竟然就是那个“火哥”,他绕过谭书林进了洗手间,又望向她,语气认真而且温和地问她:“祝小姐,我能关门吗?”

海雅这才发现自己就正面对着男洗手间,里面景色一目了然。

她被眼前这一会儿让她愤怒,一会儿又让她窘迫的情况逼得胸闷,把钱硬塞进谭书林口袋里,低声说:“……就这样吧。”

她转身走了。

来KTV工作,虽然没干几天,也发生了不少不愉快的事,但海雅还是自觉学了不少东西。

忙碌而充实的生活永远让人充满希望,可是眼下,她又一次不得不丢掉这个希望。

海雅下楼找了个角落给杨小莹打电话,委婉地提出不想继续做下去了,杨小莹倒没什么意见,只说:“有事就算了,等我回去再替你看看有没有家教之类的工作。”

明明是人家热心帮忙,最后却变成这种结果,海雅内疚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加上老张知道后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更加感到尴尬与无所适从。说真的,自己做了几天就走,而且是在年前最忙的时候离开,人家会给什么好脸色才怪。

海雅无力解释其中复杂的内因,也不想解释,至少最后一天她得好好做到打烊,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谭书林回去后没一会儿就走了,好像还在生闷气,一个人背着手走在最前,后面那漂亮姑娘一个劲拽他袖子,他也不理。

海雅远远避开他,她为自己不得不选择低声下气哀求他而愤怒,愤怒后,却只剩无力。

她跟谭书林不知不觉就闹到这种地步,他简直把她当死敌来看,一见面就想着法子叫她难受。她现在已经不再像高中那会儿,对他的敌意感到莫名和委屈,因为她多少已经能够理解其中的真实。

谭书林这个人,自尊心非常强,强到近乎自大,加上沈阿姨宠他,自小事事如意,所以特别接受不了被别人逼迫。

记得那个时候他们高中同校不同班,海雅成绩好,他成绩中游,沈阿姨为了表示对她的好感,时常反过来苛责谭书林,教育他:要多和海雅学学,你看她就从来不让别人操心。

爸爸妈妈很少拿她和别人比,通常都是夸她漂亮,懂事,成绩好,所以海雅那个时候不能懂得,一个还未成熟的孩子在遭到亲人对自己的否定,和对别人的肯定时,会呈现攻击状态,无关男女。

高中时候的谭书林活生生被沈阿姨折腾成了刺猬,那股愤懑无处发泄,只有折腾给海雅,对她几乎没好脸色,她每天放学找他一起回家,他就避开,有时候遇见了,态度也冷冷的。

十六岁的海雅不懂这些,她每天只琢磨为什么谭书林不喜欢自己,她长得不丑,追求的人海了去,每天放学都有人蹲校门口等她,谭书林自己身边也是漂亮女孩一个接一个换,可他怎么就不肯找她呢?

及至后来,海雅从爸妈的谈话中知道自家有跟谭家攀亲家的意图,沈阿姨因为喜欢海雅,似乎也默许,她高兴得好像白痴一样跑去找谭书林表白,谭书林的怒气值就在那个时候到达了顶点,从此没下来过。

过了很久她才明白,原来谭书林根本不相信她的喜欢,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为了钱接近他,加上沈阿姨或软或硬的逼迫,他那种刺猬性的攻击状态也越摆越厉害,已经快变成盲目打倒了。

是的,整件事情从本质上来说,他并没什么错,她也没什么错,十九岁的祝海雅已经可以理解。她只不过是被折磨够了,再怎么纯真的单恋也禁不住一次次被羞辱。

谭书林是个固执而且自大的人,喜欢的时候,觉得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缺点,一旦被这种性格刺伤变得清醒,才明白这些缺点多么可怕,而且他似乎越来越知道她的软肋在什么地方,她只有一避再避。

她可以预见两人最后的结局,要么谭书林抗争到底获得胜利,祝家死活跟他没关系;要么他最终屈服,两人最后成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祝家继续仰仗谭家。

这两种结局都令她绝望,她只有不去想,尽力维持目前微妙的平衡,他要怎么闹,都是他自己的事,她选择敬而远之,这样的日子能过一天,就暂且过一天。

凌晨两点半,KTV打烊,同事们似乎都已经知道海雅不打算再干的事情,早上刚生出的一点点亲切都消失殆尽,面对这种情况,海雅也只能继续沉默,这事是她处理得不好,怪不得别人。

今天的大街好像更加孤冷,一辆车也没有,全世界都静悄悄的,只有她的雪地靴踩在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一回生二回熟,海雅熟练地拐过十字路口,刚转弯,就见对面不远处的路灯下,第三次遇见的老熟人火哥与他的SUV静静矗立。今夜没有下雪,朦朦胧胧的灯光和月光笼罩着他,又是一张光影上佳的相片。

他……呃,他又在这里等人啊?

海雅疲惫地把衣领竖起来,寻个暗地加快脚步,试图不知不觉走过去。

车旁的男人忽然动了,将香烟丢在脚下轻轻一踩。

“上车,我送你。”

他开口,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冷静,与昨夜全无区别。

海雅埋头使劲赶路,这次指不定又要从阴影里跳出某位路人甲,她决定装作没听见。

“祝海雅。”火哥用一种缓慢的速度念她的名字,“我在等你。”

周围突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海雅迷惘地看着他。

“……”火哥默默无语地看着她。

路边松树上的积雪扑一声弹落,海雅如梦初醒,怀疑地前后左右看看,他刚才叫的是“祝海雅”吧?该不会是在叫什么和她很像的名字?比如朱海洋什么的……

“你……是和我说话?”海雅觉得自己有必要确定一下。

火哥只说:“很晚了,过来,我送你。”

她那颗昨夜被伤害得无所适从的心脏终于稳稳落下,这种时候好像应该得意地暗笑两声:看吧,果然还是这么回事。被人追求才是她经常遇到的事,昨夜那种乌龙实在不该发生。

可是她又没心情笑,他出现得时机太巧,她对自我的厌恶已经到了一定程度。谭书林不放弃一切机会羞辱她,爸爸妈妈用恩情逼迫她,她试图找一条历练的路,却又被迫变成墙头草,到最后所有人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