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4页)

徐允诺这才宽了心,心里松快了些,“这就叫他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自己兄弟,不往心里去。”

“赶紧进院,我叫他去。”

徐允诺快步走着离开,金海在黑暗里目送徐允诺消失在巷子口,许久,哂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祥子呼哧带喘地将两只箱子搬到铁林家住的二层,返身下来,见铁林提着最后一只箱子上来。祥子赶忙上前搭手,铁林摆摆手说:“不用,走吧。”

铁林将箱子堆到门口,推门,发现里面又反锁了。铁林无奈地扭头,看见祥子还在下面看着他:“怎么不走啊?”

祥子憨厚赔笑着:“二爷,您忘给车钱了。”

“身上没带,跟徐允诺报账去,拉我媳妇的东西还要钱,徐家从前就给关家拉车的。”铁林说身上没带钱那是真的,自己的钱从来都是上交给宝慧的,眼下自己被反锁在外头,哪来的车钱。

祥子仍旧站着不走:“那是从前。”

铁林恼羞成怒了,吼道:“走啊!”

祥子还不走:“我多句嘴问问,刚金爷和您在城根儿下跟天少爷为啥嚷嚷?”

铁林不耐烦地说:“没你事儿。”

祥子顶着说:“嚷嚷凶就有我事了,我吃徐家饭的。”

“嗨,一个臭拉车的也跟我来劲……”

见铁林真生气了,祥子拉起车走了。铁林低头看着一堆箱子,气没处撒,拍着门喊:“关宝慧!”

门忽然从里打开,关宝慧看着铁林将箱子一只只提进来,关上门。铁林坐下来喘气:“关宝慧,我跟你说最后一次啊,再有下回保证不往回找你。”

“不找我找谁?”

“谁也不找做光棍也比这样自在。”

“别大哥那儿受了气又回来冲我撒。”

“今儿是大哥受徐天的气,兄弟都快掰了。”

关宝慧不在意地说:“掰了也没啥。”

铁林抱怨道:“你怎么什么话都跟徐天说呢?”

“我说啥了?说啥也是大缨子传给你的,你们中间都能说来说去,我也得有人说呀。”

“徐天是你什么人?”

“我弟弟,大缨子是你什么人?”提到大缨子,关宝慧就来气。

“不跟你吵架,给我点钱。”

“干什么?”

“明天得拉着徐天和大哥一块儿去东来顺吃顿好的。”

“为啥你张罗?”

“总不能看着他们俩掰吧,兄弟仨缺哪个都散了。”

关宝慧看着铁林,斜睨他一眼说:“什么时候你着过这急?”

“做人得知恩图报,知道吗?徐天不跟大哥认识,我们仨要是不拜把子,我怎么会认识你?怎么能休了大缨子娶你?”

听了这话,关宝慧神情缓和下来,撒娇似的说:“浑身上下就嘴好使。”

“钱在哪儿?”

“说实话,别光说好听的。”

“上峰让我去大哥狱里审女共党。”

“金海不让?”

“说岔了,正好借着徐天和大哥的岔,坐一块儿吃顿好的。他们俩把话说开,我也好进狱里接着审女共党。”

“明天早上给你。”

铁林在沙发里躺下来,嘴里嘟囔道:“关宝慧你把着几个小钱,等我有一天出人头地。”

“上不上床你?”

“不上了,自己干躺着吧。”

关宝慧也学他样子嘟囔着:“本来就是干躺……”

等到哥仨都走了,燕三慢吞吞地打开监房门,去拖胡屠夫,说:“哎,走了,回家睡去。”

胡屠夫没听到,在地上躺着,睡得死沉。

徐天冲回警署,坐在办公桌前,把尖刀扔进抽屉,将那堆照片拿出来漫无目的地翻看着。徐允诺气鼓鼓地进来,冲到徐天面前训斥道:“抽疯抽大了吧?”

“没抽疯,我找杀人凶手呢爸。”

“小朵的事儿跟大哥没关系吧?”

徐天低着头,心头笼上愁云:“没有。”

“跟大哥赔不是去。”

“正要去。”徐天非常低落,徐允诺跟他拍桌子说:“你大哥是好人,你偏不信邪!”

“邪的怎么信?”

徐允诺没懂,问:“啥?”

“眼下这世道谁算坏人谁算好人,杀好人的是坏人,杀坏人的是好人是吧?坏人好人谁来定?大家都自个儿动手,还要警察干嘛使?”徐天委屈大了,本以为自己有道理,结果道理没人理,徐允诺没转明白这个弯,索性说:“你要不愿当警察就别当了。”

“您听反了,我这警署本来六个人,现在剩两个半,都走空了剩最后一个警察还是我。”

燕三插进来说:“还有我,天哥。”

徐天看了眼昏睡的胡屠夫说:“醒了再让他回。”

燕三说:“一会儿我给他泼勺凉水。”

徐天对徐允诺说:“走,回家。”

“不是给你大哥赔不是吗?”

“这都多晚了?先送您回家,再去平渊胡同,大哥不消火我跟那儿站到明年。”

徐天将一堆照片卷起来,从兜里掏出红发卡别住,说:“三儿再给我件棉袍。”

徐允诺目光在落红发卡上:“我不用你送。”

“那三儿送我爸回。”

来到金海院门口,徐天犹豫着准备敲门。胡同里有狗吠声,徐天想了想,把手放下,套上大棉袍,挨门廊倚坐下去,身子撞到门,门环响了响。徐天盯着门环看了看,又从门缝里看进去。

屋内,金海侧耳听着外面院门的动静。

屋外,徐天收回脑袋,门扇晃动。他靠得舒服了,又做梦了,梦中仍然是结了冰的什刹海,一盆热腾腾的水端过来。小朵的脸和小袄一样红扑扑的,她说:“锅沿儿水,把鞋子脱了,快脱,凉得快。”

徐天看着小朵说:“小朵,今儿第四天了,杀你的人还没找到。”

小朵蹲下身去利索地帮徐天脱另一只鞋,将两只光脚一并摁入热水,然后直起身子,笑盈盈地问:“舒服吗?”

“有个叫田丹的说你拍照片的时候有心事,有心事为啥不跟我说?”

小朵挨着徐天坐下来说:“我也舒服会儿。”

两人并排坐了半晌,远处有沉闷的炮声。徐天回头看小朵,嘱咐着:“别穿红袄,招事呢!”

“我男人是警察,连环杀人犯也得挑挑人,敢吗?”

“我肯定能把他逮着,你信吗?”

小朵扭头看徐天,笑着。

徐天又问一遍:“你信吗?”

小朵不理会,自顾自地说:“水凉了吧?”

“不凉。”

“别动。”说完,小朵脱了大棉袄,三下五除二将徐天双脚包紧实。

小朵将凉水泼到冰上,说:“再换一盆。”

徐天看着红闪闪的贾小朵抱着铜盆已经进了茶水摊,越走越模糊。

徐天蜷在台阶上熟睡着,双脚直往大棉袄里缩。院门从里拉开,金海走出来看了看熟睡的徐天,没有叫他,轻轻地合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