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4页)

“明白,多嘴就死。”铁林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墙根底下没有遮挡,寒风从小树林的四面八方吹来,吹过铁林的后背,他感觉后脊梁早已经湿透了。

“到柳如丝住的地方找我。”

“柳爷?”

“问清楚照片是谁替徐天拍的,马上来告诉我。”

“明白。”

“明天一早把田怀中尸体领走火化。”

“火化?明白,弄到东大桥火化场火化吗?”

“不要去火化场,那里实行军事管理了。”

“那去广济寺呗……”

关宝慧一直坐在车里,她看着冯青波的身影没入小树林,铁林深一脚地浅一脚地走回来。到车边,铁林看了媳妇半天,强硬道:“以后不许跟我犟嘴,该听话时要听话。”

关宝慧惊魂未定:“哎!”

“南边不去了,党国在哪儿我在哪儿。”

关宝慧没吭声,铁林问:“听明白了吗?”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是你媳妇。”关宝慧此时很乖巧,她没想到铁林天天跟冯青波这么危险的人来往。

“出头就牛逼,不出头就是个死。”

“要是老跟今天这样,还是别出头了。”

“没有回头道儿,明白吗?”

关宝慧看着他的脸色问:“以后你脾气不会都这么大吧?”

“冯先生和我的事儿,一句也不能跟徐天和大哥说,他们说啥听着回来告诉我。”

“你意思是要我以后多跟他们聊聊天儿?”

铁林反驳了一句:“管住你这张嘴。”

“我嘴怎么了?吩咐一遍行了,吓的我半死你还接着吓我!”关宝慧毕竟还是关宝慧,她忍不住发火了。

“下来。”

“干嘛?”

“你不是头发还没做完吗!包还在店里。”

“这是哪儿啊,走多远才能到大栅栏,车不要了?”

“坏了,扔这儿让站里来弄。”

“能开,试试。”

“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关宝慧坐在车里就是不动,铁林无奈上车,随手一拧钥匙,车就发动了。关宝慧看着铁林,一副得意的样子。铁林关上车门,开着了这辆走一步咳三咳的车,往大栅栏慢慢地晃过去。

照相馆里空无一人,徐天坐在拍摄区的那张长凳中间,灯光亮着,眼睛盯着黑暗里的厢式照相机。

暗房里,田怀中和贾小朵的尸体刀伤照片已经洗出来。周老板看着,两手哆嗦。他俯身去找牛皮纸照片袋,由于手哆嗦,弄撒了许多照片袋。其中一个袋子里掉出一些照片:贾小朵穿着红袄在茶水摊;贾小朵穿着棉袍,但露着里面的红袄,在街上行走;贾小朵端着一盆热水……周老板将撒开的一地照片收起来,其中贾小朵的照片也被匆匆装入袋子,收在边缘的地方。然后将小朵和田怀中的尸伤照片一并放入牛皮纸袋并拿出去。

徐天仍坐在灯光下一动不动。周老板拿着照片袋出来,说道:“天哥……洗出来了。”

徐天接过袋子,将照片抽出来一张张地看——那是小朵啊。

哦,那不是小朵。

不是小朵的笑,不是小朵的衣服,而是一团团的云,那云从徐天的身体内飘出来,飘到天花板上,裂开了,裂成了一个个血口。徐天定了定神,恢复了神志,再看那些照片,照片上是小朵的刀伤,三刀都在前面小腹和胸腔周围。田怀中的刀伤,两刀在右腹。徐天盯着照片:“你过来,站着别动,转过去。”

周老板像木偶一样,在灯光下转动着身体。

徐天自言自语地说道:“小朵挨了三刀。”

“……是。”

徐天站起来,走到周老板面前,举着照片说:“你试着捅我看看。”

周老板愣着说:“我……我捅你干什么?”

“把我当成小朵,按照片上的刀伤的位置捅我。”

“天哥,不要吓唬我,刚拍完照片,你又叫我把你当贾小朵,我晚上要做噩梦的。”

“我经常做,梦见小红袄捅小朵,但就是看不清他脸。”徐天看着照片,又看向周老板,“如果是你,你先捅哪刀?”

灯光下,周老板没说话,额头一层细汗。徐天接着问,感觉是在问周老板:“为什么杀女的……杀人很爽吗?”

周老板要吓疯了,两腿颤抖着说:“我哪知道。”

“捅我。”

周老板机械地比划了两下。

徐天垂眼看着照片,又问:“你自己住店里?”

“一人儿住。”

“你不是有媳妇吗?”

“她在虎峪家里。”

“虎峪?”

“昌平南口……”

徐天拿着照片袋离开周老板,走到黑暗里,周老板僵在明亮的灯光下。徐天从照相馆出来,太阳在远端落入城堞,天色昏昏黄黄,他夹着照片袋沿街边往前走。他又看到了那一团团的云,那云都是小朵变的,从照相馆的天花板浮到了北平的上空。

云下是曾经的日子。

穿着棉袍的小朵,端着热水的小朵,笑着的小朵……你在哪呢?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吗?

珠市口,关山月大马金刀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金海和徐允诺端着酒菜从灶间往屋子来回穿梭,关山月咽着唾沫,说:“允诺,有我吃的吗?”

冬蝈蝈在徐允诺怀里欢畅地鸣叫:“有,一会儿给您送后头去,我陪您吃。”

“需要多少人啊!”

“他们兄弟三个。”

金海又从灶间出来,关山月喊住他。

金海笑眯眯地应:“关老爷子,您跟这儿练功呐?”

关山月问:“大缨子找着了吗?”

“她在家呢,让您费心惦记了。”

关山月答应了一声,又没话说了,金海朝他点了点头,往徐允诺屋里去,关山月站在原地半张着嘴想说什么。

铁林开着吉普车和关宝慧到珠市口,门口有零星几个车夫,铁林在车里系脖子上散开的纱布,关宝慧伸手帮忙也不得要领。铁林索性将纱布全卸了下来,露出开始结痂的伤口。

夫妻俩下车,脸色都不太好。铁林说:“别板着个脸。”关宝慧问:“要不要跟大哥徐天打招呼?”

“我们兄弟一块儿,你去后院待着。”

关宝慧看着铁林,突然有点心疼:“脖子没事吗?”

铁林摸了摸脖子,假装大无畏地说:“脑袋还在上面就没事。”

小洋楼里,柳如丝在窗口看着小汽车开过来,但保镖留在车里,只有萍萍一个人下了车,开门进小楼。

柳如丝转到楼梯边,俯视着萍萍开门,进入一层门厅。

萍萍抬头望着柳如丝:“姐……没找着,不见了。”

“没找着还是不见了?”

“不见了。”

柳如丝咬了咬牙,却没狠下心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大衣,下楼钻进车里。街道上,车开着,柳如丝在后座忧心忡忡。她看着外面的街道行人,每个人都像冯青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