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们坐在审讯室里,等待唐尼和律师的到来。凯辛自从到了蒙罗港,就没再穿过制服。

“我刚到这里没多久,就已经开始痛恨这座城市了。”达夫说。他把前臂放在桌子上,制服里面衬衫的袖口露了出来,银色的柱形袖扣。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伸展着长长的手指。

“气候不是很好。”凯辛说。

“跟气候无关,气候是气候,是这个地方本身有问题。”

“大一点的乡村小镇,仅此而已。”

“不,不是一个大一点的乡村小镇,这是个缩小版的城市。但是完全没有城市的优点,却浓缩了城市的所有缺点。我们在这儿等什么呢?从什么时候起,警察要坐在这儿等犯人了?”

有人敲门,随后一名警察走了进来,带着凯辛曾在夺命十字路口小货车副驾驶位置上见过的那个男孩,紧接着又进来一个警察。唐尼·科尔特有着一张瘦削而悲伤的脸,鼻子紧贴着他的上唇,那是一张孩子的脸,充满了惊恐。他的眼睛是肿的,看上去很紧张,不时地舔着自己的嘴唇。

“坐下,唐尼。”

又是一阵敲门声,凯辛身后的那扇门。

“进来。”他说。

“海伦·卡斯尔曼,为土著居民提供法律服务,我代表唐尼。”

凯辛转过身来,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又细又黑的头发披在后背上。

他们打了个照面。“你好,”他说,“好久不见。”

她不解地皱了皱眉。

“乔·凯辛,”他说,“我们以前是同学。”

“啊,是啊。”她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这真是个惊喜。”

他们彼此握了手,气氛有些尴尬。

“这位是达夫警探。”凯辛介绍道。

她向达夫点头示意。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生活。”凯辛说。

“我好久没有回去过了,你呢,怎么样?”

“我在蒙罗港工作。”

“好的,所以这个案子谁负责呢?”

“是我。你已经跟委托人谈过了吧?”

“是的,谈过了。”

“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

唐尼坐在凯辛的对面,达夫打开审讯室的录音录像设备,把日期、时间和在场人员名单都记了下来。

“你是家住克罗马迪土著居民区,弗雷泽街27号的唐纳德·查尔斯·科尔特,对吗?”

“是的。”

“唐尼,”凯辛说,“我现在要跟你交代一下审讯过程中你的权利,我必须告知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法庭上的呈堂证供,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桌子。

“我再说一遍。”凯辛说,“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或拒绝告知我任何事情,但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们会把你所说的一切都陈述给法庭。明白吗,唐尼?”

他始终没有抬起头,紧张地舔着自己的嘴唇。

“卡斯尔曼女士。”凯辛示意道。

“唐尼,”她说,“你能明白警官跟你说的话吗?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些什么吗?你不用告诉他们任何事情。”

唐尼看向她,木讷地点了点头。

“唐尼,你能开口说一下你懂我的意思了吗?”凯辛说。

“懂了。”

他的指节不自觉地在桌子上轻敲着。

“我还要跟你申明一下你的以下权利。”凯辛说,“你有权与家人或朋友取得联系,告知他们你的行踪;你有权联系或会见律师,寻求帮助。”

“关于这一点,”海伦·卡斯尔曼说,“我想说,我的委托人对这些权利事前已经有所了解,他不会在审讯过程中回答任何提问。”

“上午九点四十七分,审讯结束。”凯辛说道。

达夫关了设备。

“速战速决。”凯辛说,“卡斯尔曼女士,您介不介意我们到外面借一步说话?”

他们来到外面的走廊。“十二点十五分的保释听证会上,”凯辛开门见山地说道,“要是唐尼愿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应该不会有人反对他的保释。”

她的两只眼睛有着截然不同的颜色,一只是灰色的,另一只是蓝色的,这让她看上去有些凌厉和冷峻。凯辛还记得,离开学校很多年后,他曾在高中毕业照片上仔细端详过她的脸。

“我需要了解一下委托人家属的意见。”她说。

凯辛和达夫打算去街上逛逛,他们在一个叫耶米玛阿姨的甜品店买了咖啡,店里的桌布是清一色的格子图案,墙上还贴着彼得兔的画报。

“碰到老同学啦。”达夫说,“运气不错啊你。”

“她可是那种我高攀不起的女孩。”凯辛说,“他们家是克罗马迪当地的老牌权贵。她爸爸是个医生,他们家族过去掌握着报刊行业,还有冷冻链行业,她之所以没有去贵族学校,就只是因为不想离开她的那些马。”

回去的路上,达夫打开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老天,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啊?”他抱怨道。

“这就是你说的,没一点城市的好处,浓缩了所有垃圾。”

海伦·卡斯尔曼站在警局外面,正在跟人打电话。她一边说话,一边看着他们走过来,眼里看不出一丝涟漪。就在他们准备迈上台阶的时候,她叫住了他:“凯辛警探。”

“卡斯尔曼女士。”

“唐尼的妈妈说布戈尼遇袭的那一晚,他一直在家。我们法庭上见。”

“好的,法庭见。”凯辛走进警署,给公诉人打了个电话,“警方强烈反对保释。”他说,“调查还在进行中,保释可能导致相关案件的真凶胁迫证人或逃遁。”

十一点十五分,达夫和凯辛走进警局。

“有你电话。”一进门,值班警察就把电话递给了他,“维拉尼督察打来的。”

“你的手机怎么了?”维拉尼问。

“不好意思,关机了。”

“你听好,同意这个孩子的保释申请。”

“为什么?”

“因为这是首相交代给警务署长,警务署长传达给刑事科警督,刑事科警督又交代给我的。这是政治问题,唐尼在牢里哪怕是流一丁点鼻血,我们都会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他们不想冒这个险。”

“他们满意就好。”

“他们不反对唐尼的保释。”凯辛对达夫说。

“包。”达夫愤慨地说道,“这就妥协了,简直是透了。”

值班警员指着门的方向:“外面来了好多记者,我们需要接待一下,是现场直播的。”

凯辛有点怯场,他从没想过要应对这种场面。“你来应付他们吧。”他对达夫说,“你是大城市来的。”

达夫摇了摇头:“这才没几天,你的官架子就都摆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