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第2/2页)

此后,帕乌斯托夫斯基曾着手写作《金蔷薇》第二卷,探讨散文的诗化、旅行对于创作的意义、虚构的意义、文学与生活的关系等问题,但未及成书,便离开了人世。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又一次对《金蔷薇》第一卷全书作了全面的修订润饰,还重写了《契诃夫》和《亚历山大·勃洛克》,新写了《伊凡·蒲宁》和《插在纽孔中的一朵小玫瑰花(记尤里·奥列沙)》。此乃最终的修订本,收入苏联国家文艺书籍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出版的九卷集《帕乌斯托夫斯基文集》第三卷。这个中译本即据此版本译出。

帕乌斯托夫斯基本人把《金蔷薇》称作中篇小说,也有评论家将其归为探讨人文科学的“科学小说”,而实际上这是一部总结作家本人的创作经验、研究俄罗斯和世界许多大作家的创作活动、探讨写作上一系列问题的散文集。娓娓而谈,清新隽永,对作家如何培养观察力、提炼素材、锤炼语言、丰富知识等等都有独到的见地,对想象的必要性、细节描写的功能、人物性格的逻辑性以及灵感的由来等等也作了深刻的阐述。对绘画、雕塑、音乐、建筑等艺术领域亦有所探讨,且旁及天文、地理、气象、地质、植物、海洋、光学等自然科学领域,给人以“信笔拈来,皆成文章”之感。

《金蔷薇》全书共十九篇,每篇分别以诗情画意的笔触阐发一个或若干个有关文学创作的问题,并无情节上的依存性和连续性。然而人们却不觉得此书结构松散,内容庞杂。这是因为有一条红线似磁石一般贯穿全书,将所有章节凝聚成一个严密的整体。这条红线便是以本书书名《金蔷薇》所象征的作家对文学事业、对祖国、对人民、对大自然、对生活的爱和对美的锲而不舍的追求。作者认为真正的文学作品无不是以此为出发点的。

此书问世时,庸俗社会学和教条主义尚盛行于苏联文坛,卫道者们言必称文学的阶级性和党性原则,强调作家的首要任务为世界观的改造,要求作家的是歌功颂德,图解政策,把探讨自我表现和写作技巧的言论斥为离经叛道的异端邪说。所以像《金蔷薇》这样一部挣脱条条框框的桎梏、探讨文学创作本身规律的作品的问世,在当时苏联文学界无疑是沙漠中的一泓清泉,长年来一直受到普遍的欢迎。几十年过去了,几番斗转星移,旧貌已改新颜,然而《金蔷薇》因其本身的文学价值,仍为俄罗斯的读者所珍视。

《金蔷薇》早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即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中译本。大概由于该书同当时的政治氛围和文化氛围不合,有许多违碍之处,所以出版社将该书作为“内部读物”发行。

其时中国文坛的境况与苏联颇为相似。文学作品的功能已超越文学,而进入政治领域,且被无限扩大,成了阶级斗争的晴雨表,成了若不能兴邦必将导致亡国的令人股栗的大事。起初被奉为圭臬的文学概论之类此时已被斥为修正主义。文学创作所应遵循的已不再是文学创作的准则,而是阶级斗争的规律,所以《金蔷薇》中译本的面世,对于尚未忘却文学、对文学仍有爱心的人来说,不啻满天乌云中的一线阳光,自然视若珍宝。

如今教条主义极“左”思潮早已在我国分崩离析,文学作品审美价值的回归已成为衡量作品优劣的标准。这本阐述作家本人及世界许多大作家的创作心得的书,必将大有益于我国的读者。是为序。

戴骢2003年7月—2006年11月

[1]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弗鲁别利(1856—1910),俄国画家。思想上受象征主义影响,艺术风格接近现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