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在纽孔中的一朵小玫瑰花(记尤里·奥列沙)(第3/3页)

是这么一回事。只见有个人气愤地一把拉开威尼斯式窗户上的窗帘,用手掌猛地砸了下窗子,窗啪的一声打了开来,两扇窗门左右开弓地弹到了两边的墙壁上。

一个上了年纪的犹太人从窗洞里探出身子。这人胡子拉碴,背带放得很松,衬衣皱巴巴。他十之八九就是瓦因特劳布医师本人。他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想必是在打瞌睡,用这张报纸盖住脸,免得苍蝇叮他。炸弹爆炸声和飞机号叫声把他吵醒了。

他用手撑住窗台,把身子探出窗外。血管硬化了的眼睛,由于狂怒而涨得通红,望着那架敌机发出魔鬼一般凶狠的厉叫声,低飞着掠过院子的上空。他愤怒地冲着飞机吼道:

“怎么?又来了!流氓!!”

他暴怒地对着飞机的背影啐了口唾沫,砰的一声把窗关上,唰地一下拉上了窗帘。

那个在震天响的轰炸声中也没醒过来的扫院子老人,这时却立刻惊醒了。他打了个哈欠,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是我们大院里最不顾死活的人:真正的拿破仑!”

空袭结束了。我们走到街上。天已经在黑下来。

“您看见了吧,”奥列沙讲道,“我没瞎说吧。这就是不论处于什么情况下都不会灰心丧气的敖德萨老人。”

“不过是叫您碰巧碰着了。”我回答说。

我们朝“伦敦饭店”走去。歌剧院附近倒着一棵给连根拔起的洋槐,树根一直翘到一幢老式房子二楼的阳台上,根须挂住了阳台的栏杆。

大门口停着一辆急救马车。一滴滴鲜红的血从二楼的窗台上慢慢地往人行道上滴去。

一缕缕的浓烟在海上弥漫开去。在佩列塞皮沙洲上有什么地方起火了。但也可能是月亮正从沙洲的咸湖后边升起。

《三个胖国王》的路灯安然无恙。我心中的高兴不下于奥列沙本人。

关于奥列沙我还可以谈很多事,不过眼下还难以做到。他不久前故世了,我怎么也忘怀不了他那张美好的脸,这是一位在我们面前沉静地思考着问题的人的脸。我同样也忘怀不了他插在那件老式西装上衣纽孔中的一朵小小的红玫瑰。这件上衣我看到他穿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