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国(第2/7页)

“好吧,我们再战一场。这一次我们只要七个人,有七人就足够了!”

说着,他将手下的三位勇士让给对方,再次对战,结果还是西村组惨败。第三次又将七人改为五人应战,经过一番恶战苦斗,还是由沼仓组取得了胜利。

从那一天起,贝岛开始对少年沼仓予以特别的关注,不过在教室里,他与其他普通少年并没有什么区别。让他朗读课本,做算术题,经常有出色的表现。作业也准时交来,从不懈怠。他常常缄默地坐在课桌边,不悦地皱着眉头,使贝岛一时难以看出这个少年性格的端倪。看上去他不像是那种捉弄老师、煽动捣蛋、扰乱班级风纪的恶劣淘气鬼,比起同样的淘气大王来,他只是一个逊色许多的孩子头儿。

一天早晨,贝岛在修身课[1]上,给孩子们做二宫尊德的报告。他站在讲台上,态度总是和蔼可亲的,用诚挚优美的语调与学生讲述,只是在修身课时显得特别严肃。再说,那是当天的第一节课,温煦的朝阳照进教室的玻璃窗,教室里空气清新,学生们心情爽快又紧张。

“今天讲二宫尊德先生的故事,请大家安静听取。”

贝岛说完,开始语调严肃地讲述,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侧耳静听,连喜欢与隔壁座位同学讲话而常常遭到贝岛老师呵责的西村,今天也忽闪着他那聪明的眼睛,专心地仰视着老师的脸。一时间,循循善诱的贝岛老师的话音,一直传送到窗外的桑田一侧,五十位少年端坐的教室里,鸦雀无声。

“……所以,二宫先生怎么说的呢?要说怎样才能挽回已经出现倾斜的服部家运的颓势,二宫先生给家族成员的训诫是节俭二字。……”

贝岛用比平时更有力的语调口若悬河地说着。这时,贝岛听到静谧的教室一角,有人在轻声叽叽喳喳讲话,他满脸的不悦,整个班级好不容易保持着肃静,难得学生们心情紧张,精神集中,谁又在那儿乱讲话呢?想到这儿,贝岛故意大声咳嗽一下,朝发出讲话声的方向瞥了一眼,继续往下讲。然而,仅仅安静了一两分钟,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再次响起。宛如牙齿的跳疼,刺痛了贝岛的神经,他不禁火冒三丈,一听到说话声,立刻停下朝那个方向看去,话音戛然而止,无法轻易断定说话者是谁。可话音来自教室的右侧角落,从沼仓的课桌附近传来,他推测一定是沼仓在讲话。倘若说话者是沼仓以外的其他学生,特别是淘气鬼西村的话,贝岛会直接去对他加以训斥,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他觉得不便对沼仓那样的学生这么做。总觉得对这样似孩非孩、难以掌控的学生狠加训斥,既有点可怜,又有点冒失。还有一个原因是自己与沼仓还不熟悉,到今天为止,除了在课堂里向沼仓提问之外,还没有与他亲切深谈过一次。因此他想,还是尽量先不指责他,接下去他就会停止说话的。贝岛做出一副佯装不知的样子,谁知道说话声反而越来越放肆起来,他终于看到了沼仓在动嘴。

“是谁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唠叨?是谁?”他终于无法忍耐,还用藤教鞭猛抽台板。

“沼仓!最先前开始说话的是你吗?嗯?是你吧!”

“不,不是我……”

沼仓毫无惧色地站起来,一边回答一边扫视了一下周边。“从刚才开始讲话的是他!”他突然指向坐在他左边的一个叫作野田的同学。

“不对。老师看到你坐的位置,你没有和野田讲话,而是与右边的鹤崎两人讲话。你为什么要撒谎?”

贝岛少见地大为光火,因为沼仓试图把自己的过错转嫁给同学野田,而野田平时性情温厚、品行端正,他被沼仓举报的瞬间,大吃一惊,眨着眼睛,乞求怜悯似的、恐惧地窥视着对方的眼色,总算下定决心似的铁青着脸站起来说道:

“老师,不是沼仓,是我在说话。”

他的话音颤抖,大伙儿一起向他投去嘲讽的目光。

这一下,贝岛更加生气了。野田在上课时很少讲话,看来,他是冷不防遭到眼下班上目空一切的淘气王沼仓的冤枉,只得无可奈何地替他顶罪。要是他不这么做,事后一定会遭到沼仓的报复。如果事实就是如此,那沼仓这孩子就更加可恶。不对他追查清楚,严厉惩罚,就此放过是绝对不行的。

“老师现在在问沼仓,其他人不要发声。”贝岛再用教鞭抽了一下,“沼仓,你为什么要那样撒谎?老师是看见你在讲话才叫你的。如果觉得做得不对,应该老实承认,你要是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老师绝不会深究批评你。可是你呢,不仅撒谎,还把自己的过错推给别人,这种行径比什么都恶劣。你若不改正这种德行,长大后不会成为一个有用之才的!”

听到老师的责难,沼仓纹丝不动,向上翻起那双忧郁的眼睛,直盯着贝岛的脸。他的表情完全是那种常见的不良少年具有的心术不正、胆大狰狞的面目。

“你为什么不吭声呀?老师说的你听明白了吗?”

贝岛把打开的修身课课本倒扣在讲台上,大模大样地走到沼仓桌前。他摆出一副盘问沼仓的气势,甚至视情况要对他实施体罚,双手甩了甩藤教鞭,学生们顿时凝神屏息,手心出汗,教室里再次鸦雀无声,可这一次仿佛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完全不同于先前的静谧。

“怎么回事,沼仓?为什么不吱声?老师讲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固执己见?”贝岛手上紧攥的教鞭几乎要向他脸上抽过去的一刹那,“我没有固执己见,”沼仓的浓眉更加紧锁,他沉着冷静地用低沉、倔强的声音说,“讲话者的确是野田,我并没有撒谎。”

“那好,你上这儿来!”

贝岛张开手指猛抓沼仓的肩胛,粗暴地将其拽起来,一脸不可轻饶他的神色。

“到这儿来,在我说可以之前,你就给我站在讲台前。只要你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老师会随时原谅你。可是,你若继续犟下去,那么,天黑了也不原谅!”

“老师……”这时,野田再次站立起来。沼仓用眼睛瞥了他一眼。“的确不是沼仓讲的,请让我替他站立。”

“不,你没有必要站。之后我会好好向你了解情况的。”

贝岛说着,鲁莽地试图把沼仓拖到前面,这一来,另一位学生站起来叫:“老师。”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淘气鬼西村。他的脸上,平日里调皮捣蛋,流着鼻涕的淘气包神情全无,一副完全不像十一二岁孩子的正经,表现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勇气和决心,恰似一个为了主公准备豁出命来的走狗。

“不对。老师你不该惩罚没有过错的人。要是沼仓的错,可以惩罚他。不该指责的人不要胡乱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