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鲁门·卡波蒂:重建与普通人物的日常交谈(第2/2页)

约瑟夫·M.福克斯,《应许的祈祷》的编者,为我们保留了一点卡波蒂是如何将对话“打磨成型”的珍贵片断。在读完《应许的祈祷》其中一章后,福克斯收到卡波蒂征询意见的电话,福克斯指出,其中一个人物在对话中使用的一个词不妥当,因为她不可能用那个词,可能会是另一个词。卡波蒂听了开心大笑。“我昨晚重读了一遍这章,”他说,“唯有一处我想改一改。我这会儿给你电话,正是要告诉你把那地方改为你刚才建议的那个词。”

即便从《应许的祈祷》现存的三章来看,即便是这些卡波蒂已经打算推翻重来的未完成作品,也依旧并非什么“挣扎之后的惨败”,而是如编者福克斯所言,“几乎是完美无瑕的”。因为,它从一开始就拒绝被某种既定的小说美学天平衡量,在一片弥天弥地的荒唐无稽中,它只乐意接受生命真实的严峻考量,而大多数人类,一如艾略特早就指出的,“并不能忍受太多的真实”。

这种艺术家必须面对的生命真实,亦是卡波蒂在《给变色龙听的音乐》中反复提及的黑镜,“那种黑暗,你盯着看的时间越长,它就不再是黑色的,而是变成一种很古怪的浅蓝色,变成通向隐秘幻境的门槛”,让人不安,也教人平静。

在杜鲁门·卡波蒂的作品中,人永远大于故事,他的每个主人公,甚至包括他写过的鸟儿,永远都仿佛摇摇欲坠地踩在疼痛之刃上,以某种倾斜于世界的姿态,行走在毁灭的边缘,但这一切又都在一种极其耐心和严苛的控制之下,在属人的话语中缓缓展开的。阅读他的随笔是一种美妙的享受,某种程度上胜过其小说,从中可以体会到一种他用以称赞毛姆的出色品质,即“紧紧围绕主题运用精妙的叙事法则”。“这成就体现了一种自律,它需要河马的耐心、物理学家的客观,以及艺术家的投入,而它唯一的造物就是它终将陨灭的自我。此外,造诣修行最重要的莫过于嗓音,莫过于它的音色,还有它发声的方式与传达的内容。”卡波蒂的这段文字是在描写天鹅,亦是在描写自己及用力一生的写作,而那终将到来的自我陨灭,其实是“缓缓地,庄重地”,一如他写过的那只名叫罗拉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