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与开端(第2/2页)

“所有的真理——真正的活着是唯一的真理——都存在于斗争和拒绝中。没有什么是批发来的。真理的问题是:我们怎么样能够活得最深刻?而答案每次都不一样。”这对我来说是劳伦斯对他的思想和生活充满多变因素及矛盾之举的最佳总结。

答案之所以每次都不一样,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变化当中,这种“不一样”,是对变化的忠实,并诉诸个人的感受力和智性想象,向着边界处。

我们已经在那本关于爵士乐的杰作《然而,很美》中体验过杰夫·戴尔超常的感受力,他可以把每种难以言传的音乐特质转化成文字。他写切特·贝克的小号,“切特不把自己的任何东西放进他的音乐,因此,他的演奏才会有那种凄婉。他吹出的音乐感觉仿佛被他抛弃了。那些老情歌和经典曲目,会得到他绵绵不绝的爱抚,但不会有任何结果”;又比如写瑟隆尼斯·蒙克的钢琴,“他弹出的每个音符都像被上个音符吓了一跳,似乎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每触碰一下都是在纠正一个错误,而这一触碰相应地又变成一个新的要被纠正的错误,所以本来要结束的曲子从不能真正结束”;诸如此类。而《一怒之下》中,同样也充满了这样才华横溢的感受力的盛宴,同样,也在辛劳地针对所研究对象的穷尽式钻研之后。

因此,当他在谈论劳伦斯的过程中忽然说,“劳伦斯曾说人通过写作摆脱了疾病;我想说人通过写作摆脱了兴趣。一旦我完成了这本关于、依赖于劳伦斯的书,我将对他丝毫没有兴趣了。一个人开始写某本书是因为对某个主题感兴趣;一个人写完这本书是为了对这个主题不再感兴趣;书本身便是这种转化的一个记录”,我想,这并不是什么特立独行的“杰夫·戴尔定理”,这是所有严肃艺术家最终都会触碰到的真理,他的一切都出自爱,这爱犹如烈火,将耗尽他本人也耗尽他所爱的对象。随后,他将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