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

“他回来了,化作空气,我回来了,化作泥土身体逐渐冰冷,灵魂依旧在叹息命中注定,无人生还听,地狱之门已经打开无处躲藏,无处躲藏……”

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伴随着歌唱者沙哑的嗓音瞬间充斥了整间会议室。大家的脸上无不流露出难以忍受的神情。

欧阳力赶紧冲着尚敏挥挥手,做了个关闭的手势。

音乐戛然而止,尚敏却显得非常兴奋:“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这首歌居然还公开演出过!”

“什么歌?”姜宇好奇地问,他私底下非常崇拜几乎无所不知的尚敏。

“蓝鬼乐队的《地狱之门》,在网上曾经很流行,这个乐队有很多歌迷,尤其是十多岁的孩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乐队就解散了,虽然主唱歌手唱得不错,但是因为歌词太过于颓废,属于死亡摇滚一类的。所以一直颇受争议。”说到这儿,尚敏耸了耸肩,显得很无奈,“特别是这首歌,他们的主打,据说被处罚过,如今看来,乐队解散也就不足为奇了。”

欧阳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冲着姜宇吩咐道:“我记得季俊伟死的时候是个大三学生,他是住校的,你查下资料,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的室友,问问季俊伟是不是蓝鬼乐队的歌迷。”

姜宇点点头,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正在这时,章桐推门走了进来,她径直来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白板笔在上面迅速画了人体简图,然后分别标注了十七处重点:“这几处伤口所造成的原因都已经排除了是踩踏,还有的,因为尸检相片不是很全面,所以无法推断。”

“章主任,那你的意思是……”胡局皱眉问。

章桐轻轻出了口气,神情严峻:“是的,这些要害部位的伤口都是由外力借助金属钝器或者利器造成的,有几处还深可见骨。而颅骨上的这一处骨折是致命的,直接造成了受害者的倒地死亡。因为在它的打击下,死者的脑干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所以这不是一起踩踏事故,死者是被人谋杀的。”

“难道说凶手就是李晴?”欧阳力双手抱着肩膀,紧锁双眉。这样似乎就能解释李晴的突然离家出走和李晴母亲的倾家荡产的赔款了。

章桐摇摇头,神情显得很无奈:“没那么简单。这些伤口几乎都是同时产生的,有的是钝器,有的是锐器,有的则是石头砸的,所以说,凶手不是一个人,至少有六个人!”

“他们用踩踏事件来掩盖谋杀?”

“目前来看,确实如此。”章桐把装有尸检报告的公文夹还给了欧阳力,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

欧阳力刚想开口,手机响起了简讯的声音,他扫了一眼后,不由得闭目长叹一声,然后对胡局说道:“胡局,我的案子可以和局法医处刚接手的案件合并了,我们联合办案。”

“是吗?”胡局双眉一挑。

欧阳力点点头:“姜宇传的简讯,死者季俊伟的室友找到了,还是铁哥们,三个人在电话中一致回复说,印象很深刻——季俊伟就是蓝鬼乐队的歌迷。不是简单听听那种,而是每首歌都会唱的铁杆粉丝!那天晚上他去看演唱会,就是冲着蓝鬼乐队去的,据说为此还省下了一个礼拜的伙食费。因为票并不便宜。”

说着,他的双手神经质地在抚平那份有些褶皱的尸检报告。欧阳力记得很清楚,在有关死者随身物品的一栏中,写着——印有吉祥物的广告衫。

那件广告衫不是一般的广告衫,只有蓝鬼乐队的歌迷才会穿。

散会后,李晓伟刚准备紧走几步上前和章桐打招呼,身后却传来了欧阳力的声音。

“李老师,你有空吗?”

李晓伟转身:“当然有。”

“陪我去趟御龙小区,我想见见卢浩天。”欧阳力疲惫地点点头。

“现在?”抬头瞥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李晓伟感到很诧异。

微笑在欧阳力的嘴角转瞬即逝:“我需要他对我的信任,不然谁都帮不了他了。”

阿美长得不止年轻,也很漂亮,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的脑子就会很蠢。

都已经好几天了,李晓伟医生每一次在导诊台前经过的时候,阿美都有着一种想立刻把自己内心的担忧向他一吐而快的冲动,但是很快却又打消了念头。

说出去会有人信么?更何况李晓伟是心理医生,通俗点说这种工作的职业病就是质疑自己所听到的每一句话。

所以说,阿美并不指望李晓伟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她都可以猜到对方听了自己的辩解后,会立刻流露出那种招牌式的惊讶表情——你和我到底谁是心理医生?

可是,真的不说的话,那好吗?

阿美胡思乱想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晓伟办公室紧闭着的门上。紧咬着嘴唇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决定抽空和这书呆子先好好谈谈。

不管怎么说,阿美对自己的第六感确信无疑。想到这儿,她顺手便把那盒还热乎着的生煎包子利索地倒进了自己的饭盒。包子是那个神经兮兮的儿科戴医生半小时前送过来的,李晓伟不在,更何况阿美知道,自己这个顶头上司从来都不吃煎炸类的东西。

与其浪费还不如自己吃了吧。阿美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几天没见,昔日的刑警队长卢浩天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他目光憔悴,身形消瘦,穿着一件灰色毛衣,整个人如同一张纸片,无声无息地独自站在女儿卢小倩的房门口发呆。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却黑漆漆的,卢浩天不敢开灯,似乎就此会惊醒了沉睡中的女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眼泪便一点一滴地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滚落,很快,眼前的视线就变得有些模糊。

从警局的留置室里出来后,卢浩天就一直住在御龙小区对面的如家连锁,离家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却仿佛有着万里之遥。在酒精和昏睡中过了两天后,他终于像个游魂一样晃晃悠悠地飘回家了。

对于那天晚上的记忆,他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只是记得女儿的手变得异常冰冷,以至于他不得不在温水龙头下不断地冲刷着那熟悉的小手,希望她能就此变得温暖一些。

但是仅有的温暖却很快就消失了。

在留置室里的那段难熬的日子里,卢浩天不止一次在梦中想象过自己亲手掐死李晴的画面,但是每一次却都在对方的嘲笑声中醒来。李晴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本应该把内心深处的怨恨彻底放下,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女儿冰冷的双手。

如果自己当时就知道是李晴下的手就好了,他就绝对不会让她活到晚上九点,更不会让她就这么潇洒地结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