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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安子匆匆跑进太田的房间里。此时,太田刚刚与东京的朋友以及下吕一家酒店通完电话,正在把通话内容记录下来。

“太田先生,听说今天仙龙湖的搜索工作暂停了!”安子来通风报信。

“哎?为什么?”

“听说,谷汤旅馆的老板娘昨晚主动去找警察供述说,素风并没有去过那个仙龙湖呢。”

“谷汤旅馆的老板娘?咦?会有这种事吗?”

太田在安子面前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这又是为什么呢?不是说湖畔掉落了素风老师的一只鞋,湖面上还漂浮着老师的尿布吗?”

“听说,那是老板娘在昨天早上素风失踪后,故意叫老板敏治扔在那里的,说只是老板娘的恶作剧。老板对老板娘啊,那真是百依百顺,菩萨一样的好人啊。”安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么,老板也向警方承认了此事吗?”

“听人说,夫妻俩都挨了一顿臭骂呢。据说,敏治跟人家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

“这么诡异的恶作剧。这种行为当然会被派出所里的人痛斥了。就因为这件事,就停止在湖里搜索了吗?”

“还没有完全确定是否停止呢。因为还没有找到素风的下落。”

“是吗?那,冈垣先生还在这里吗?”

“刚才我在谷汤旅馆门前的广场上看到他的车了。昨晚应该是住在这里了吧。不管怎样,对于冈垣先生来说,这可是恩师的大事啊。”

“那倒是。的确不是冈垣先生该回去的时候。”太田沉吟了片刻,说道,“安子,你能不能帮我给谷汤打个电话?问问旅馆的女侍们,老板夫妇现在在不在那里。”

“那我问问梅子她们吧。”

“然后,再顺便问问阿元和冈垣在不在。”

“太田先生,您好像对阿元很上心啊。”

安子笑着出去了。这期间,太田匆匆写了封短信。刚把信放进信封里,安子就回来了。

“她们说,老板从派出所回来后,就去山上打理山林了。老板娘还在的。还说,阿元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说要去趟仙龙湖,一个小时前就出去了。冈垣还留在主楼的房间里呢。”

“是吗?谢谢了……对了,还有件事,要麻烦你跑一下腿。”

“什么事?”

“我想请你把这封信转交给谷汤旅馆的老板娘。”太田把刚刚封好的信递给安子。

“好的。您要是急的话,我现在就送过去。”

“那麻烦你了。啊,还有,不用回复了。交给她就好。”

“好的,好的。”

安子回来了。她汇报说,信已经确确实实交给了谷汤旅馆老板娘。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太田换上衣服,跟安子说要去散散步,便离开了旅馆。

他拐过特产礼品店的屋角,沿着那条小径走下去,经过了谷汤旅馆的背面。又看见阿元洗刷素风尿布的那口水井,旁边那簇大波斯菊比先前越发怒放了。

他走上细长的板桥,就是上次小雨中,穿着雨衣的敏治背着装着割来的杂草和砍刀、镰刀的竹筐现身的地方。今天却没有下雨。

走过桥,山坡上有条羊肠小路,上面是层层叠叠的杉树密林。就在小路旁,一棵枝繁叶阔的厚朴树掩映下,站着冈垣和谷汤旅馆的老板娘。

今天的荣子,与上次跟樱中轩京丸出双入对时判若两人。脸上没有涂脂抹粉,肤色显得黯淡无光,身上穿着简单朴素的毛衣和裙子,一身便装打扮。荣子见到太田,微微低下了头,脸色阴沉。

冈垣表情僵硬地向太田简短介绍道,这位就是谷汤的老板娘。青年脸上的不安清晰可见。

“我看了你让红叶屋的安子送过来的信。”谷汤老板娘说话时,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你在信中说,知道素风在哪里。究竟是在哪里呢?”

“这个嘛,我们走上去一段再说吧。被外人听到了可不妙。”

太田这样说道。荣子和冈垣默默地紧随其后,走上了山坡上的羊肠小路。眼前的杉树林渐渐比杂树林多了起来。小路两旁堆着上一年的落叶,已经腐蚀到发黑,上面又积了新的落叶。

“这里,就差不多了吧。”

太田停下了脚步。旁边是一棵小橡树,树干上有三四个孔,是啄木鸟用长长的尖嘴凿穿树干或房屋板墙形成的那种孔。

“那么,我们来谈谈吧。在这之前,我首先声明一下,本人既不是警方人员,也并非私家侦探,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国文教师。因此,我的推断也说不定会有误。如有不对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你在信里说,要告诉我素风的下落,这是你自己的推断吗?”荣子似乎略放下心来,说道。

“是的……首先要说到,昨天在仙龙湖我跟冈垣先生所说的话,他都已经告诉你了吧?”

荣子的眼神又变得阴沉起来,她无奈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冈垣神色有些慌张。

“对吧。听说,今天早上,老板娘你去派出所里主动声明素风并没有去过湖边。我就知道,我的话这么快就已经传到你那儿了。让你丈夫把素风的草鞋和尿布扔到岸边和湖上,用这种恶作剧行为当借口实在是太拙劣了。不过,你拼命想要阻止警察派人到湖底正式搜索的心情,也可以理解。这种拙劣的借口也让人看得出,这的确是被逼无奈的结果啊。因为,倘若让潜水员开始水底搜索,不知道除了素风的尸体以外,还会打捞出什么东西来。这事我昨天也跟冈垣说过了,你应该也都知道了吧——无论是海女姑娘阿元秘密潜入湖底也好,还是素风隐约感觉到了湖底沉了什么东西下去也好。”

二人都没有吭声。

“我发现,冈垣先生好像受到了老板娘的特别关照。有一次,我去素风老师的别苑房间里聊天时,老师让阿元处理他失禁的污物。冈垣先生和我从别苑里一道出来,躲在门口。当时,冈垣先生无意中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印着下吕温泉一流酒店名字的火柴来。像冈垣先生这样的工薪阶层,竟然会住在那么高级的酒店里,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好像冈垣先生每次来看望素风老师,都是当天往返的吧。那时候,我就突然想起,曾经在这里的大众餐馆里看见过老板娘和浪曲师在一起。这样说,似乎有涉及个人隐私之嫌,实在是抱歉了。老板娘二人离开餐馆之后,店里卡车司机的一席话钻进了我的耳朵里。他说,接下来,他们俩要去下吕的一流酒店了吧……不好意思,老板娘好像有个爱好,喜欢帮别人支付一流酒店的费用,出手很是阔绰。那么,冈垣先生应该也是由老板娘出钱,才住进下吕的一流酒店里吧。我又以这一猜测为基础,推断出一些事情。至于这些推断是否合理,就不知道了。从结果上看,综合各种因素来说,前后倒是刚好吻合得上。首先,从冈垣先生方面来说,也有一半是我昨天在湖边跟他说过的,他对素风老师的幻想已经破灭,自己又喜欢上了阿元。老师却对阿元颐指气使,连收拾自己的污物都厚着脸皮要阿元帮忙,这使他开始对素风老师产生恨意。其次,从老板娘方面来说,由于素风猜到了湖底所沉的东西,他也成了老板娘的一块心病。即便没有此事,素风在这里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也早已成了一个大包袱。对旅馆行业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房间里面臭气熏天,自然也会波及其他地方。有个中风的老人成天在旅馆里脏兮兮地走来走去,也会让其他客人看不下去。故而,老板娘用马醉木叶煎成的汁作为灭虱剂和杀虫剂,让老板拿喷雾器喷在素风身上和房间里,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却不能直接赶走素风。老板娘你也不敢那么做。因为你害怕那样做的话,素风会突然态度强硬起来,直接指证湖底沉着两年前被害的勇作的尸体。素风很可能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警察。据传闻说,勇作瞒着阿元出走,是因为在高山那边有了别的女人,所以两人私奔去了。可是,这个传闻归根结底是老板娘你自己散布出来的吧。至于勇作的新恋爱对象姓甚名谁,在高山哪家咖啡店里工作,这些具体内容全都不得而知。假如勇作永久失踪的话,老板敏治的财产,山林也好,房子也好,就全都可以被老板娘你占为己有了。不仅如此,勇作如果是‘私奔’的话,他领回来的大麻烦——素风也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赶走了……可是,你却丝毫没有料到,素风老师居然就厚着脸皮,一直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