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纪事之龙凤情殇 第五卷 逍遥烟浪谁羁绊 第四十一章 洛神赋新篇

端本宫花园之内。

若微独自缓缓而行,刚刚在文安殿里的情形,让她进一步了解了太子妃张妍的为人,事事求稳,不容行差半步。怪她吗?若微叹了口气,自己腹中所怀的是朱瞻基的头胎,轻重厉害自是心如明镜。倘若不是确信,太子妃如何向上奏报呢?恐怕就是报到圣前,皇上也会再派人来瞧,皇家的规矩就是这样无情而繁琐,想想真是烦都烦死了。

初春时节,残雪消融,树木吐出新绿,天空蓝得让人心醉,这端本宫虽不比御花园,但同样生机盎然,满目芳芬。

一阵春风微拂,很是惬意。

眼前的一池湖水实在是太迷人了,说不上烟波浩渺,却也是环境幽雅,景色迷人。岸畔挺立着苍松翠柏,空中垂下绿色丝绦,碧波如镜,顽石杂陈,处处透着宁静和清幽,真是静思问禅之妙处。

若微站在池畔,静静地想着那年在南京宫中龙池边巧遇太子朱高炽的事情,她想着想着不由笑出了声。

“一个人,也能笑得这般有趣?”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若微转过身,在那一片淡紫色的丁香花中,一身白色绵绣襦衣,头戴玉冠,腰束玉牌腰带的年轻公子,正驻足而望。

宫里何时有了这般俊俏的公子?

世间的男子中,在若微眼中能称得上英俊的原本只有两人——瞻基和许彬。对瞻基自然因为情爱所故,所以心里便认定他长得最是英俊。而事实上理性地判断许彬才是男人中少有的绝色。

面前此人,与许彬相比,似乎更胜一筹。

同样的美如冠玉、明眸皓齿。

所不同的是,许彬的眼神儿太过复杂,时而阴寒,时而凌厉,偶然闪过的一丝柔和,任你费尽心机都难以捕捉得到。

而且他骨子里带出来的傲气与桀骜之态则更让人难以接近。而眼前这个他,冰清玉洁,眼神儿纯净的如同一池春水。不,她马上否定了自己,春水太过柔媚,而且微风拂过,还有阵阵涟漪。他的眼神儿,干净的就像八月里的晴空。不是,这个比喻也不好。

若微轻轻咬着下唇,眉头微拧,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准确的词句来形容。

总之,他眼神儿纯净的如同处子一般,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而此刻他也在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身水绿色的印花锦缎衣裙,围着白狐围脖,脚上蹬着同色的皮靴,外罩一件银白色的兔毛风衣,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发髻,簪着一支翡翠素钗,散发着淡淡的柔光,灵动的眼眸,如蓓般的朱唇,娇俏的秀鼻,浅浅的梨涡,组合成一张绝世的容颜,这样一张脸,叫人看了,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像什么呢?

他稍加思索就想到了,是残冬中从满是积雪的地里冒出来的点点新绿,闪烁着灵性的美,透着无尽的活力与生机,让人心惊,更让人沉醉。

这是谁呢?没听说父王又纳新宠呀。

他索性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

若微笑了,花枝微颤。

若是别的女子像她这样笑,他只会嗤之以鼻、十分不屑。因为这笑也太那个了。就像百花之中,他素来喜欢丁香,只因为丁香吐露芬芳,而叶子却饱含苦涩,它把素雅美丽的容颜、沁人心脾的芳香悄无声息地留给世人,却把忧郁、哀怨深深埋藏。最不爱的就是张扬的红杏与斗艳的牡丹。

所以他喜欢安静的、温婉的、内敛的女子,就像他所尊敬的母妃一般。可是今日不知怎的,这样活泼的、不知道害羞的女子,这样对着他笑,他非但不恼,反而觉得十分亲切。

这笑容,怎么如此熟悉?

而她则突然停下,将所有的笑容全部收回,眉间淡淡地重新笼上点点忧愁,独自转过身去,沿着池边缓缓而行。

好生奇怪的女子。

她到底是谁?

只淡淡的一瞥,娇俏的一笑,就让自己沉迷其中、忘了所有。

他仍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一片杏花悄悄落在他的肩头,他也浑然不觉。

若微沿着湖边慢慢走着,不多时,来到一座木桥之上,刚待坐下休息,却仿佛听到一阵簌簌的声响,她立即停步,四下张望才发现那声响似乎来自桥下。

轻声的喘息声中,夹杂着衣裳布帛摩挲的声响。

带着威吓口气的男子的质问声幽幽传来:“既然敢来,为何还要躲躲闪闪的?”

“主子,奴婢实在是怕得紧!”稚龄女子发出带颤的声音。

若微正是进退两难,若照直走过去恐怕桥下的人听到会有所察觉。而要退回去,又不知从桥洞下面能不能看到自己,正在踌躇难为。只听桥下男子又说:“怕什么?与其跟那些太监结成对食,菜户,当一对假夫妻,还不如跟了我!”

那女子没有再出声。

接下来桥底下传来的声音,让若微听得有些面红耳赤,这桥下的女子应该是这太子宫中的小宫女,可是那男子又是何人呢?也真恶心,居然大白天的,在这花园的桥下干这等下作之事,也太张狂了吧,这人来人往的,若是让人瞧见,岂非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若微悄悄站起身,轻移莲步,向桥面走去。

然而不想听的话又再次传来:“把这个献给她,保你当上六品宫正!”

“奴婢,奴婢不敢!”小宫女的声音听起来甚为可怜。

“又不是毒药,这东西的妙处,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那人仿佛在小宫女的脸上轻拍了两下,“听话,否则……”

“奴婢知道!”

无意间碰到宫里最龌龊不堪的垢事,若微心情立时跌入谷底,只想蹑手蹑脚赶紧逃离现场。好容易看到了文安殿的大门,若微手抚胸口,面色苍白,只一味低着头往前走。

正遇上前来寻她的云汀,见她脸色不好,急忙问道:“孙令仪这是怎么了?走得这么急!”

若微见到云汀,又回身看了看百丈之后的花园,小桥隐约在碧波花海之中,四下里并无半个人影,这才定了定神说道:“云汀姐姐,我内急!”

云汀忍着笑:“既如此,令仪就快随奴婢回去吧,殿下已经回来了,太子妃请令仪速去一同用膳!”

若微长长松了口气,跟着云汀回到文安殿中,先去了偏殿解了所谓的“内急”,才进入正殿宴会厅。只见太子妃、朱瞻基与胡善祥已然落座。见她入内也不等朱瞻基开口,胡善祥便立即起身将她扶了过来,坐在朱瞻基下首,口里说道:“妹妹快坐下用膳吧,妹妹不在,殿下食不甘味!”

若微笑了笑:“姐姐说笑了!”

这才举起筷子,开始用膳。

朱瞻基看她神情仿佛微微有些异样,不知她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还是刚刚又被母妃教训了,所以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太子妃,只见太子妃一派沉静,并无不妥与不悦,心中不由暗暗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