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灯暗 三   身为宦官(第2/6页)

二更已过,街上人声寂静,灯火无声无息都灭了。

今晚阴云蔽月,晕乎乎的月亮光芒幽暗,李舒白和她一起蹲了一会儿后,干脆坐在芍药花下,赏起水中月影来。

黄梓瑕压低声音:“王爷干吗要来?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呢?”

“没通知。”他悠闲地说着,拉下旁边一枝含苞的芍药端详着,若有所思地说:“今年地气暖和,牡丹还没开,芍药就已经含苞了。”

黄梓瑕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要来抓那个变态残忍神秘莫测的凶手,可唯一的同伴就是面前这看起来根本没有一点自觉性的家伙。

她不得不无力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通知大理寺和刑部?”

“大理寺的崔纯湛苦劝我说,一定要严守城东,此案关键绝对在四方这个点。我觉得既然他固执已见,那么应该要尊重他的意见——所以他现在正在城东布置着天罗地网。”

“那么刑部呢?”

“刑部负责此案的人是尚书王麟,你未嫁夫婿王蕴的爹,以前的准公公——你想和他打照面吗?”

桥下水波倒映着粼粼的月光,映照在她的面容上,一瞬间李舒白看见她的神情略有波动,就像是此时的水面一样,但转眼就消失了,仿佛那只是月光在她脸上投下的幻影。

她淡淡地开口,所有情绪无声无息消失在空气中:“算了,还是让他们去城东吧。”

说话间已是月中,魏家忽然有了响动。东间有人点起灯烛,转眼厨房也有人开始烧水,一家都着急地忙碌着。一个男人披衣开门,走出院子,后面有人叫他:“刘稳婆住在稠花巷第四家,别找错了!”

“放心吧,娘!”那男人虽然走得焦急,声音却带着浓浓的喜气。

黄梓瑕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李舒白也松指放开了那枝芍药,说:“看来是要生了。”

“嗯。”她应着,目光始终定在院墙上。只见黑暗中有一条身影慢慢行来,在石榴树边站着,隔墙向内低低叫了两声:“咕,咕——”

在黑夜中,这尖厉而不祥的声音混杂着孕妇临盆的呻吟声,让人听到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鸱。”李舒白若有所思道,“真是不祥。”

鸱就是猫头鹰,古人称猫头鹰在窗外夜鸣时,是在数人的眉毛,数清了就要带走人命。而生孩子又俗谓是棺材背上翻跟斗,所以听到这鸟叫之后,屋内人顿时都惊慌起来。一位老妇人立即从厨房里跑出来,大喊:“我先去给媳妇把眉毛盖上,他爹,你赶紧来烧水!”

公公赶紧到厨房去了,老妇人扯过帕子给媳妇包好了额头,确认眉毛没有露出来,听到窗外的猫头鹰又在咕咕地叫了两声。她赶紧抄起旁边的晾衣杆,跑到院子里去,朝着石榴树乱打,想要将猫头鹰赶走。

而就在她出门的一刹那,那人已经绕到了屋后。

黄梓瑕跳了起来,然而李舒白比她更快,拉起她的手,飞身跃过芍药丛。黄梓瑕只觉得耳边风声骤乱,几步起落已经到了屋后,看见那个黑影闪进了后门。

李舒白一脚踹开门,将黄梓瑕推了进去,他自己竟然不进去!

黄梓瑕看见凶手的一把匕首正高高举起,要朝着孕妇肚子刺下。她大惊之下,又被李舒白推着,几步踉跄,顿时重重摔了过去,肩膀撞在那个凶手的侧腹上,将他狠狠撞到了一边。

那凶手见形迹败露,抓着匕首企图夺路而逃。黄梓瑕趴在地上,无法阻拦他,只能立即抓起旁边的花架,扫向那个凶手的脚。

花架上的花盆落地,砰的一声巨响,随即那个凶手腿被扫来的花架绊倒,摔在地上一个嘴啃泥。

还没等他站起来,黄梓瑕已经爬起来,狠狠一脚踹在他的手腕关节上,凶手吃痛,手中的匕首顿时拿捏不住,被黄梓瑕一把抓过,然后顶在他的后腰:“别动!”

而李舒白则一直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直到她制服了那个凶手,才说:“不错,身手利落,可惜没什么章法。”

黄梓瑕无语了:“你不会进来帮我一下啊?”她都在这生死关头了,他居然还在袖手旁观,在月光下连发丝都没动一下,浑身沐浴着明月光华,飘飘欲仙。

“里面有女人要生孩子,我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进去?”他径自悠闲地抬头看天空的月亮,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现在孕妇的情况怎么样?”

黄梓瑕还没说话,孩子的哭声已经响彻了整个房间。

院子中听到这边混乱声音的婆婆终于颤颤巍巍地跑过来了,看见原本只有媳妇一个人的房间里,现在有小书童一个,被书童用匕首指着的黑衣人一个,虚弱的儿媳妇一个,儿媳妇床上蠕动哭闹的婴儿一个,后门外还有站着看月亮的男人一个,再加上刚刚摔破的花盆一个,砸得稀烂的花架一个,顿时让她傻了眼,惊惧非常:“哎哟我的天!怎么……怎么回事?”

旁边的邻居们听到孩子的哭声,已经纷纷开窗询问,而公公也端着热水到了门口。一片嘈杂声中,黄梓瑕只能无奈地抬头对着他们挤出一个笑容,说:“抱歉啊,我们是来抓强盗的。”

公公婆婆看看她手中的匕首,呆呆地对望一眼,才如梦初醒般对着外面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有强盗来杀人啦——”

幸好街上巡逻士兵很快就过来了,在见过李舒白之后,赶忙将那个凶手五花大绑。

稳婆赶过来后则大为惊奇,说:“产妇受到惊吓,因此一下子用力,孩子立刻就出来了。幸好产妇身体康健,才得保母子平安——我赶紧给孩子洗洗。”

孩子的爹则握着孩子他娘的手,浓情蜜意地说:“娘子你辛苦了,我决定了,这个孩子咱们取名叫‘惊生’怎么样?”

虚弱的产妇无力地靠在床上:“‘惊生’?你干吗不叫‘吓生’?”

“好主意,就这样决定了,魏吓生,挺好挺好……”

黄梓瑕看到,就算李舒白这样的人,也难免嘴角略微地抽了一下。

崔纯湛和王麟诚惶诚恐地跑来夔王府时,已经是即将天明的时刻了。

看着他们熬红的眼睛,李舒白一边命人上茶给他们压压惊,一边说:“‘四方案’的凶犯已经落网,明日开堂问审吧。”

王麟赶紧点头称是,而崔纯湛则略有迟疑,问:“王爷,这‘四方案’,至今还没有案发缘由、犯案物证等头绪,王爷确定今晚抓到的,就是‘四方案’凶手?”

“是与不是,明日审问过后,不就知道了?”李舒白端茶送客,说,“京城宵禁,夜间各坊封闭坊门,不能来往。他定然要事先留宿普宁坊的客栈中,你们可以去查一查他留宿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