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鞋(第4/5页)

李春来心道不妙,这可如何是好,他本就胆小,越想越怕,后背发凉,再也兜不住,一泡尿全尿在了自己的裤裆里。

村里人在马家发现了古尸上的财宝,村长见状逼问李春来,李春来只好招出了实情。

村长私下里骂过几次李春来,让他切记不要声张,就把这事烂到肚子里头。李春来别看平时挺蔫儿,心里还是比较有主意的,他也没把自己藏了只绣鞋的事告诉任何人,马大胆也死了,就把责任都推给马大胆,说是他强迫自己做的。他平时就窝窝囊囊,村里人就都信了他的话,没再追究,反正马家四口的死,都是马大胆贪财自找的。

李春来不敢把那只绣花鞋拿出来给别人看,他虽然没文化,却知道这只鞋是前朝的东西,娶婆姨的钱全指望这只鞋了。陕西盗墓成风,文物交易极为火爆,村里经常来一些外地人收老东西,李春来胆子小,又为了掩人耳目,一直没敢出手。

直到有一天,李春来在邻县的一个远房亲戚到北京跑运输,他说了一筐好话,搭了顺风车跟着到了北京,打听到潘家园一带有收古董的,就问着道路找来。说起来也算是有缘,头一次开口就找到了我。

李春来外表朴实懦弱,身上却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狡狯,他喝了不少啤酒,喝得脸红脖子粗,借着酒劲儿,才把这只绣鞋的来历说了一遍,有些地方一带而过,言语匮乏,有些地方说得词不达意,我倒是听明白了八九成。

我对李春来说:“您这鞋的来历还真可以说曲折,刚才我瞧了瞧,这只檀木底儿香绣鞋还算不错,要说几百年前的绣鞋保存到现在这么完好,很不多见。我以前经手过几双,那缎子面儿都成树皮了,不过……”

李春来担心我说这只鞋不值钱,显得非常紧张,忙问:“老板,这鞋究竟值几个钱?”

我作无奈状,嘬着牙花子说:“老哥呀,这只鞋要是有一双,倒也值些钱,可这只有一只……”

以当时的行市来看,这种明代包括清代早期的小脚绣花鞋,在很多民俗爱好者以及搞收藏的玩家眼中是件不错的玩意儿,而且市面上保存完好的小脚绣花鞋虽然不少,但几乎都是民国晚清时期的。

我问李春来能不能把另一只也搞来,这一只显得有点单。古玩行讲的就是个全,东西越是成套的完整的越值钱,有时一件两件的不起眼,要是能凑齐全套,价钱就能折着跟头往上涨。

李春来面露难色,另一只绣鞋早不知道哪去了,就这一只还掖着藏着才拿到北京来的。

我说:“这么着吧,我呢,跟您交个实底,我对农民兄弟特别有好感,当年我爹就是为了中国农民翻身得解放,才毅然放弃学业投入革命事业的,他老人家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咳咳,咱就不提他了,就连中国革命都是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所以我可以拍着胸口说,绝不会看你是农村来的就蒙你。这只鞋在市面上卖好了,能卖六七百,再多就不容易了,老哥您要是愿意,这只鞋六百我收了,就算咱交个朋友,以后您还有什么好玩意儿,就直接拿我这来,怎么样?”

李春来吃惊地说:“啥?六百?没听错吧!”

我说:“怎么?嫌少?再给你加五十。”

李春来连连摇手:“不少,不少,当初我以为最多也就值三百。”

我当时就付给了他六百五,李春来把钱数了十多遍,严严实实地藏在身上,我让他小心点,喝了这么多酒,别再不小心把钱丢了。

随后我又跟李春来聊了不少他们老家的事,李春来的老家在陕西省黄河边的甘源沟,是那一带最穷的一个县,他们那个县附近有个龙翔县,多山多岭,据说在以前是一片国葬区,那古墓多得数都数不清。

龙翔县的古墓多到什么程度呢,一亩地大的地方,就有六七座墓,这还都是明面上的,深处还有更多。

从里边挖出来的唐代粉彩制品,一件就能卖到上万元,当地好多农民家里都有几件,他们就是靠从田里挖出来的东西发家致富了。从民国那会儿,就有好多文物贩子去收购,像模像样的都已经被收得差不多了。

往南的秦岭听说那边大墓更多,就是不好找,好找的都给扒没了,有一座最出名的汉墓,墓上光盗洞就让人打了二百八十多个,这些盗洞从古到今的都有。

那边也流出来很多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李春来就说不清楚了,这些事他也只是听来的。

看看天色不早,李春来的酒劲儿也过去了,就起身告辞,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去他家做客,我又跟他客套了半天,这才把他送走。

回到古玩市场,胖子和大金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我回来,便忙问收着什么好东西了。

我把绣鞋拿给他们看,胖子大骂:“这老帽儿跟抱着狗头金似的,和着闹了半天,就拿来这么只鞋啊?”

大金牙说:“哎,这鞋做得多讲究,胡爷多少银子收的?”

我把价钱说了,大金牙连声称好:“胡爷这段时间眼力真见长,这只绣鞋卖两千块钱一点问题没有。”

我挺后悔:“这话怎么说的,要知道能卖这么多,我就多给那老哥点钱了,我还以为就值个六七百块,还是看走眼了。”

大金牙说:“今儿个是星期一,星期一买卖稀,我看咱们仨也别跟这耗着了,好久没吃涮羊肉了,怎么着我说二位,咱收拾收拾奔东四吧。”

胖子说:“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我这两天正好也馋这个,您说怎么就吃不腻呢?”

还是以前常去的东四那间馆子,刚刚下午四点,仍然是没有半个食客,我们就墙角靠窗的桌子坐了。服务员点了锅子,把东西摆好,菜上来,便都回柜台那边扎堆儿侃大山去了。

我掏出烟来给大金牙和胖子点上,问大金牙道:“金爷,您给我们哥儿俩说说,这鞋值钱值在什么地方了?”

大金牙把那只绣鞋拿过来说:“这鞋可不是一般人的,您瞧见没有,这是牡丹花,自唐代以来,世人皆以牡丹为贵,一般的普通百姓虽然也有在鞋上绣牡丹的,但肯定不像这样镶得起金线。另外您再瞧,这花心上还嵌有六颗小珠子,虽然不是太名贵,但是这整体的艺术价值就上去了。最主要的是这只鞋的主人,那老哥是陕西过来的,陕西民风朴实,自古民间不尚裹脚,我估计这鞋子的主人,极有可能是外省调去的官员家眷,或者是大户豪门嫁过去的贵妇,总之非富即贵啊。所以这鞋很有收藏价值,我在市场上说两千,是没敢声张,依我看最少值六千,要是有一对,那价格就能再翻四五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