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人獒(第2/3页)

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了这样的谣言:“洛桑是恶鬼附身,用藏药和天珠吸取人的精气渡劫。”

自然没有人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然而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洛桑所到之处,总有几家牧民和农奴主惨死。有的被野兽闯入帐篷生生咬死,残体内脏遍地都是;有的像是被吸干了精血,成了黑皮包着骨架的骷髅;有的却是脑壳凿了个洞,脑浆灌进酥油茶壶,架在牛粪火堆上咕嘟咕嘟煮着。牧民们以为是巧合,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种种推测合在一起,牧民相信了那个谣言。

洛桑被视为恶鬼,迎接他的不是笑脸,而是锋利的弓箭和藏獒的牙齿。洛桑再也没有出现,隐居在喜马拉雅山脚的一处密林。

恐怖的死亡并没有因为洛桑的消失而停止,死的人越来越多,帐篷内外到处都是既像是人又像是某种动物的奇怪脚印。

恐惧的牧民和农奴主们忘记了曾经的恩惠,经不住几个人的煽动,拿着武器结伴赶至密林,除掉恶鬼化身的洛桑。

深入密林,四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腐败的沼泽地里堆满死人骸骨,“突突”冒着鬼火。胆小的牧民吓得逃了回去,剩下的人壮着胆子前行,翻过一个山头,远远看到树林里面藏着一栋木屋。

当他们走进树林,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有人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恐惧,当场呕吐。每一棵粗壮的老树上,悬挂着一具具剥了皮、晒成肉条的尸体。半透明的树枝从死人颈部穿出,像一根根巨大的血管,汩汩流淌着液体。山风吹过,尸体晃晃悠悠飘荡,“啪嗒”,一截胳膊掉落,撞到树枝上面弹起,尸液溅出,落在几人身上,如同被热油烫到,“嗤嗤”冒着黑烟,肿起锃亮的燎泡。

那几个人疼得满地打滚,燎泡磨烂,脓水沾到的地方,鼓起一层芝麻大小的脓包,迅速长满全身,“啵啵”爆裂,红黄夹杂的体液迸出,再没了声息。

幸存的人看得心惊胆战,哪还敢再走半步,正要逃出这片可怕的密林,只见树林深处草木攒动,蹿出数十只半人半獒的怪物。

“人獒!”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嗷!”领头的人獒王仰天长嚎,破损的牙床滴着涎水,一步步逼近人群。

牧民早已被这群半人半獒的怪物吓得不敢乱动,人獒王喉间发出铁块摩擦的的吼声,突然说道:“你们把我们卖给农奴主换牦牛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么?”

卓玛讲到这里,喝了口啤酒,直勾勾地盯着我。那面造型奇特的鼓端端正正摆在桌上,也许是长期用手掌拍打的缘故,鼓面蒙着一层泛着油光的包浆,漾着暗黄色的光芒。

“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既表示不知道,也表示不想知道。毕竟吃烧烤喝扎啤的时候听这么恶心的故事很倒胃口,何况我已经想到卓玛不会平白无故讲这个故事,谁知道讲完了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卓玛眨了眨眼睛,根本没在意我的态度,接着讲道——

当年,舍命从狼群中救出洛桑的人獒并没有死,洛桑把它带回家中悉心照料,为了报答人獒救命之恩,他发誓一定废除“人獒角斗”。洛桑成年后,召集农奴主,倾尽家产买下了所有人獒,农奴主们本来就已经厌倦了这个残忍的游戏,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

洛桑把人獒养在喜马拉雅山脚下这片密林中,白天救助牧民积累功德,夜间对着它们诵经,希望唤回早已泯灭的人性。时间一天天过去,人獒的人性慢慢复苏,尤其是救他那只人獒,已经能够说几句简单的人话。

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人类意识的复苏,人獒想起了把它们变成怪物的人类,也想起了为了一头牦牛把它们抛弃的父母。仇恨的种子在人獒心里生根,不可遏制地生长成复仇的大树。况且,洛桑治病换回来的奶子和干肉越来越少,根本不够果腹。在仇恨和饥饿的驱使下,人獒逐渐恢复的人性越来越邪恶。

人獒王趁着洛桑熟睡的时候,几次偷袭,都被白玛察觉。更奇怪的是,白玛虽然是个哑巴,唱的无声歌曲人獒王却能听见,每当歌声响起,它就会心头宁静,忘记仇恨。洛桑醒来,白玛焦急地比划着手语,洛桑总是长叹一声:“我的命,是它救的。由它取走,有何不可?”

善良的洛桑根本没有感化人獒王残忍的人性,它趁着洛桑外出治病的时候,潜入牧区,制住几户牧民,散布“洛桑是恶鬼”、“和白玛密宗双修”的传言,又带领人獒袭击牧民,使得洛桑和白玛变成牧区人见人怕的瘟神,终于无法立足,回到密林,被禁闭在木屋里,任由他和白玛活活饿死。

人獒再凶猛,也不是真正的藏獒对手,夜袭时被藏獒咬死了几个同类。人獒王指使受控制的牧民煽动“除掉洛桑”的情绪,一批又一批的牧民来到密林报仇,成了人獒现成的食物。吃不了的牧民,都被人獒的毒牙咬过,悬挂在树上做储备食物。

复仇的牧民得知真相,尤其是看到成为人獒奴隶的牧民讨好的舔着人獒王满是灰垢的脚趾,追悔莫及。这时,一个漂亮的女孩遥望着木屋,凄声说道:“姐姐!”

这个女孩,正是白玛的妹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人獒王捡起树上掉落的残肢,“咯吱咯吱”嚼着,“早就饿死了吧。你们,也会死,没有区别。”

女孩发疯似地冲进木屋,人獒们没有阻拦,在它们眼里,女孩只是一顿可口的食物。

人獒王突然一口咬断舔脚趾牧民的喉咙,喝了几口热血:“既然能背叛人类,迟早也会背叛我。”

人獒群冲向牧民尸体,瞬间啃食的只剩几根残骨。人獒王环视着牧民,挥了挥手:“杀了!再把逃走的牧民抓回来,不要透露风声。”

牧民已经放弃抵抗,任由人獒逼近。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洛桑多吉,救救我们!”就在这时,木屋里传出沉闷的鼓声。人獒听到鼓声,赤红的眼睛褪去了血丝,眼神茫然地望着木屋。

“轰!”木屋突然崩塌,几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涌出,如同海潮般涌向密林,一道道金黄色的光芒照进树林,空中飘着金砂形状的光点,落在树林每一个角落。

木屋的残骸中,白玛妹妹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端坐在木床上,低眉垂目,不疾不徐地拍着一面鬼面花纹的红色小鼓。薄薄的鼓面像一张剥下的人皮,晶莹剔透,血丝隐隐可见。

她的左右两旁,端坐着两个人。左边的人赤裸上身,低垂着头,干瘦的身躯宛如一具骷髅;右边的人却被剥去了皮,萎缩的肌肉干涸着鲜血凝成的血痂,长长的头发覆盖着半边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