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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问了几个年轻设计都不乐意,说客户又没签约,做无用功怎么办。设计总监也不愿动员自己组的下属进坑。朱夏急了,刻意在策划部大群里说:“特殊时期,我也是放手一搏,如果设计大大们觉得我的需求不合理,可以跟主管和总监申请换项目组。不然如果客户投诉下来,我只好跟老板说,孤军奋战,所以输了这场仗。”

不一会儿,有个之前拒绝的设计说话了:“听组长的!”

“组长加油!”

“拼了。”

许念念也发了一个鼓励的表情。

朱夏这才明白,在她接手这个项目之初,许念念跟总监请愿,有给她升职的用意。

最后,朱夏带着五张活动海报的成品,还有微博朋友圈推广的示意图到客户公司,客户一目了然,无法拒绝这样的成果。

“人都是这样的,有选择的时候,就想选更好的,若你告诉他只有这一个好的,他就真觉得不错了。”朱夏总结道。

许念念啥也没说,给她发来一个大拇指。

“我去写工作日志啦。”

“你等一下,”许念念回,“明天老板在上海,你带着这个好消息当面找他去。”

“Why?”

“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钱啊!”

“光努力,赚不了钱,努力,并且让老板知道才会。”

“懂了!”朱夏说,“回来请念念姐吃大餐!”

朱夏的老板算是他们圈子里的红人,英文名叫Richard,1982年出生的CEO,喜欢户外运动,华东政法大学双硕士学位。出门一身名牌行头,经常出席各种时尚活动和酒会。跟那些女明星合影的时候,网上经常有人意淫他是霸道总裁的原型,但很可惜,他是弯的。

朱夏找到Richard的时候,他正要出席晚上的酒会,听到朱夏这个好消息,说什么也要邀她一起参加。Richard看着她脸上这半个月以来拼过命的痕迹,啧啧着嘴,给她发了一串SPA会所的卡号,让她做个保养,晚上穿漂亮一点来。

这比让朱夏做方案更加崩溃,她只在电视上看过这种场合,永远黑灯瞎火的,各种名流争奇斗艳,推杯换盏。这次出差,她不仅没带什么好看的衣服,除了这个背了两年的拎包,也没别的包了。

做完人生的第一次SPA出来,朱夏神采奕奕地点开万能的淘宝,货比三家找到一个同城的大牌实体店,只卖998的香奈儿。

朱夏像做贼一样回到酒店,取出那个1:1的Le Boy手袋,端详了半天,做工精美,着实感谢祖国伟大的劳动人民。想着以前上学的时候,在《当代歌坛》上看明星背的就是香奈儿。朱振东给廖梅也买过,不过她那个比较惊世骇俗,双C标志下面印的是CHINESE。朱夏换了几身衣服,在镜子前怎么背都觉得不搭,转念想这横竖也是一个奢侈品,于是斥巨资在ZARA买了条裙子。

丽思卡尔顿五十八楼的餐吧里,朱夏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名利场,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界大开,女的瘦如妖精,男的西装挺括,眉眼发光。朱夏紧跟着Richard,生怕一不小心就走丢了。一整晚至少听到了不下五十个不同的英文名,而且话题都围绕瘦身、旅行、融资,以及新的抗衰干细胞技术。听说朱夏是“90后”小白,几个成熟女人对她点头打招呼,完了眼神立刻飘向别处。

朱夏感受到了那种所谓的圈层文化,没有人真的知道自己此刻几斤几两,除非已经成功了,当你好的时候大家都好,不好的时候,连一句问候都是奢侈。

因为太不适应,朱夏自斟自饮了好几杯香槟,结果第一次喝香槟后劲太足,晕头转向地终于撑到酒会结束。Richard体贴地把她送回酒店,路上,Richard松了松领带,说:“我就挺喜欢‘90后’的。那种为了一件事儿自私到六亲不认的样子,我们这些老人羡慕不得。”

车里空调开得很低,朱夏觉得整个车厢都在转,胃里泛滥着恶心。这算是她第一次跟Richard近距离接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很亲切,不是因为他们性取向相同很有缘,而是感觉他好像很慈悲,慈悲到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彻。

过了两个红绿灯,朱夏胃里翻江倒海,终于忍到了酒店,她保持最后一抹笑意跟Richard道别。

“怪不得念念那么喜欢你,加油啊。没有什么能毁掉下一代,除了上一代的嘴。”Richard摇下车窗补充道。

目送Richard离开,喉咙一紧,朱夏弯下腰就吐了,还不忘把高仿香奈儿支到一边。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给自己化了个精致的妆,犹如凯旋的将士,朱夏回到北京,开门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张一寻辞职了。

他蓬头垢面地在房间里待了三天,码完了四万个字。

朱夏看着一桌的外卖盒,满地狼藉的薯片、牛肉干包装袋,她有点恍惚,上一秒还住在窗明几净的酒店里,在策划案和杯盏间畅想未来,到家就被打回原形,一秒摔在苦兮兮的现实里。

趁着张一寻洗澡,朱夏抠着发麻的头皮把房间收拾干净。张一寻听说了她的战绩后,专门打车到国贸,要给她庆功。结果看上的餐厅都要排队,看不上的都太贵,两人索性沿着长安街闲逛。朱夏跟他讲起在上海的细节,小杨生煎多好吃,外滩人多拥挤,淮海路多长,客户多么难搞。

一转眼走到了新光天地。朱夏指着那个硕大的户外广告牌说,就是这个牌子,我们的客户!张一寻听罢偏要带她进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珠宝,折磨他的猪宝这么久。

这是朱夏第一次进这种奢侈品云集的商场,在上海的时候,路过恒隆久光好几次,都只是远远看,仿佛它们自带结界,靠近就会魂飞魄散似的。

朱夏从路易威登的店里出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或许是冷气太足,八字不合。眼看前面就是香奈儿的旗舰店,她不愿再走了,涩涩地说:“你看那些店员看我们的眼色,走吧,别浪费时间了,我饿了。”

“欸,你这新包上的标志是不是跟那家一样啊。”张一寻把她的香奈儿拎起来。

朱夏扯过包径直往外走:“哎呀走了,这地方就不是我这种人待的。”

“你是哪种人啊?”张一寻哭笑不得地跟上她。

“买假包的人!”朱夏一声呵斥。

朱夏终于还是没能战胜这没来由的自卑,可能真的跟这高仿包有关,可能是不喜欢柜姐的眼神打量,也可能是刚从超出年纪阅历的职场上疲惫而返,在那一刻,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屋躲起来,睡个昏天暗地。

最后,他们搭地铁回了国美第一城,决定还是在家附近随便应付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