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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忍着!”

司机扑哧一声,也被逗乐了。

“师傅你认真开车哟,怎么还偷听呢。”张一寻笑着把朱夏的安全带系上。

深夜的道路畅通,出租车经过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司机像听段子一样正乐呵,没注意红灯,眼看着右方刹车失灵的货车撞上来,连打个方向盘的余地都没有。

安静的夜晚被撞击声和沥青路面的摩擦声打破,出租车滚了几圈,撞在水泥柱上,停了下来。

朱夏醒来的时候,脑袋朝着车顶,脖子被安全带勒死,窝着身子动弹不得。出租车翻了个身,司机已经当场死亡,油箱的汽油像是开了龙头一般倒灌,溅在挡风玻璃上。

张一寻半身倒挂着,趴在朱夏肚子上,额头的血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来,浸透了她的T恤。

她慌了神,动用全部力气,嘶喊张一寻的名字。

“我在呢。”几声下来,他终于微微睁开眼。

“张一寻,我不能呼吸了。”

“嘘……嘘……别说话。”张一寻虚弱地安慰道。

“孩子们,能听见我说话吗?”警察及时赶到,打不开已经变形的车门,趴在碎了半扇的车窗前喊着,“救护人员马上就来了!”

警察看了一眼现场的局势,货车停在五米外,两个同事正在尾部灭火。

“还能动吗?”警察问他们。

“可以……”张一寻硬扛着疼,眼睛被血刺痛。

“好,我救你出来。”警察沉着道。

“先救她!”

朱夏仰着下巴嚷着:“不行!先救张一寻!”

“叔叔,听我的。”张一寻嘴唇干裂,哀求道。

“我答应你们,两个都会好好的,但别慌,跟着我的节奏,匀速呼吸。”警察趴在地上,慢慢钻进车厢,扯了扯朱夏的安全带,发现被锁死了。

他转移朱夏的注意力:“有骨折吗?”

“应该……没有,就是呼吸困难。”

警察取下腰间的钥匙串,挪到朱夏身下,用小刀开始割安全带。

朱夏问:“叔叔,你会把我们救出去吗?”

“会的,相信我。”

朱夏嘤嘤道:“张一寻,我怕……”

张一寻伸手牵住她,像是她在大学发烧的时候,给她勇气一样。

“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没事的,我们还要去北京呢,租个大房子,”他把朱夏的手贴在唇边,用尽全力吻着,“我会赚很多很多钱,养你,我们还会生一儿一女……”

朱夏眼泪哗地下来:“你怎么知道?”

张一寻笑了:“……因为,我是上帝啊。”

随着安全带被割断,车厢猛地抖动了一下,朱夏吓得失了声。

此时,货车底部的汽油溢出,慢慢滑到尾部,火花零星溅落,瞬间燃起烈火,顺着一路的油,很快侵蚀了他们的出租车。

警察透着前挡风玻璃,看见同事拿着灭火器冲过来,但根本来不及。

火势顺着汽油把出租车头吞没,车厢一声哀号,再一次下沉。

朱夏和张一寻死死牵着,同事开始拉扯警察的腿,想拖他出去。

叫唤声中,朱夏看见张一寻瞪着血红的双眼,在警察耳边咕哝着什么。

警察踢开同事,再次钻入车厢,两手掐住朱夏的胳膊,用力扯她出来。

“干什么!不要!我不要!”朱夏挣扎着。

张一寻主动松开手,然后使出浑身的劲试图甩开她。

“张一寻,你要干什么啊!我求求你,不要放开我!”朱夏声嘶力竭,眼泪模糊视线。

两人的手慢慢分开。

警察朝同事大喊:“用力拉!”

终于,他抱住朱夏,将她拉出了车厢。

他们往前匍匐了几步,出租车在他们身后爆炸。

朱夏傻了,心轰然下沉,五脏六腑霎时错了位。她颤抖着张开嘴,不住地干呕着,被救护人员拖上救护车。

泸沽湖的毕业旅行,他们早早爬起床,乘船到湖中心看日出,本以为当日起雾又多云要失望而返,结果太阳出来后,云边被镀了金,出现成片的火烧云,湖水倒映着天空,像是一幅惟妙惟肖的油画。

朱夏与张一寻一人坐在一头。你一眼,我一眼,偷偷瞄着对方。

恋爱最美好的时候,就是彼此喜欢又没有说破的暧昧。

沈从文在书里写道,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那时,就是张一寻和朱夏最好的年龄。

天空的火烧云在张一寻微动的眼眸里燃烧。

直到瞳仁蒙上一层雾霭。

直到眼皮耷拉,眼神失焦。

直到回到了此刻。

“她后来过得好吗……”张一寻坐在驾驶位上,直直地盯着前方。

Dandy说:“很不好。跟变了个人似的,她跟爸妈闹掰了,一个人去了北京,说是要替您活下去。时常恍神以为您还在,于是床要买最大的,餐具要准备双份,看到什么都会发信息给您,精神变得不正常。一辈子也没爱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后半生。我们比对了大数据,挑中了她,成为我们时光投影仪的体验者。”

“所以,原本时空的朱夏,改变了过去,让我活了过来。”

“是的。”

暗自神伤片刻,张一寻又疑惑道:“为什么我没有自己出车祸的记忆?”

“您年轻的时候,玩过角色扮演游戏吧?”

张一寻点点头。

Dandy不疾不徐地说:“这个世界的时间就是一档游戏,如果进度被覆盖,只有第一视角的玩家才知道,其他角色是不知道的。记得投影仪上的磁力扣吗?它像是一个病毒,注射到人体后,会读取宿主的大脑信息,借由时光投影仪改变过去以后,只有宿主能记得。”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Dandy瞄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问他:“车上有纸吗?写字儿的。”

张一寻打开抽屉翻了翻,把自己的胃癌化验单给他。

“这边,任意时空,这边,现在。”Dandy比画着两边长,然后把化验单卷起,把长边合成一条线,“这样一来,纸两端就有了两个点,以及这条近道,类似于虫洞,整栋SOULTIME大楼,其实就是个虫洞,您也可以想象成是小型的百慕大三角洲。时光投影仪可以产生时空裂变的效应,从现在这个点,回到过去,并留下一个坐标空间,只要生成了坐标空间,那时间线就可以被新的历史覆盖,就像过去的奶茶店里,一层一层的留言帖一样。受技术限制,这个效应只能维持十分钟,但次数其实可以无限,每次留下的坐标空间都会自动被磁力扣记录在案,即便我们不是玩家,只要读取这些坐标空间,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一寻听得一知半解,大脑无法处理这些信息,他又开始舞着手杖,激动得连连咳嗽:“你们就不怕引起蝴蝶效应,把这个世界毁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