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六章出师(第2/5页)

鱼老:“……”

下一刻,周翡燕子似的从江心小亭一跃而出,堪堪躲开了她太师叔盛怒的一掌,起落两下,重新攀上崖上垂下的麻绳,三荡两悠就爬了上去,还对底下气得跳脚的鱼老大放厥词道:“老头,你好小气,我不跟你玩了!”

鱼老的咆哮回荡在整条洗墨江里:“小兔崽子,我要叫你娘打死你!”

李晟一见她上来,立刻强行把自己的大腿从李妍手里抽出来,转身就要走。李妍不小心又往洗墨江里看了一眼,第三次想站起来又失败,只好匍匐在地,跟大眼肉虫子一样往前拱了几下:“哥,怎么阿翡上来你就走啊?你走就走了,倒是拉我一把啊!”

李晟头也不回,用上了轻功,溜得飞快——李晟当年从洗墨江历险回去,做了三个多月的噩梦,听见“洗墨江”三个字都打激灵,头一次听李妍说周翡每天没事往洗墨江跑的时候,他觉得周翡肯定疯了。

三年前,周翡跑来和鱼老说她要过牵机的时候,鱼老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一个铁面罩扔给她,当着她面,说她“资质差,功夫烂,轻功似秤砣,心比腰还粗,除了找死方面有些成就外,也就剩下脸长得勉强能看,万万不能失去这唯一的优点,所以得好好保护,绝不能破相”。

周翡脾气坏得修都修不好,李晟觉得她非得当场翻脸不可,谁知她居然一声没吭就把面罩接过来戴上了,并且从此三年如一日,年节无休止。

刚开始,牵机只能在鱼老的看护下开一小部分,饶是这样,她也是每天带着一身惊心动魄的血印子走,等稍稍适应,鱼老就会给她加牵机线。李晟曾经一度不服输,周翡既然可以做到,他又有什么做不到的?他甚至跟着下去过两次……结果发现他就是做不到。满江的牵机线出水的时候,他好不容易忘却的噩梦仿如重现,第一次他入了江中,一下手忙脚乱,差点被斩首,还是周翡看不下去把他拎了出去。第二次他鼓足勇气,发誓不会傻站在原地,结果慌张之下直接落了水,要不是鱼老及时撤开水中牵机,他大概已经被切成了一堆碎肉。

李晟永远都忘不了,冰冷的江水中,牵机线杀气腾腾地从他身边游过的感觉,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下过洗墨江。

李晟不想见周翡,闷头往回走,抄了近路,直接拐进了一片野生的小竹林,而后他脚步倏地一顿:“姑姑?”

李瑾容负手站在林间,肩上落了两片叶子,大概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对他点了个头,吩咐道:“去叫阿翡,你们俩一起过来找我。”

“是,”李晟先是应了一声,又问道,“去哪里找您?”

“秀山堂。”李瑾容说完就走了。

李晟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险些跳起来——秀山堂是四十八寨中弟子们领名牌的地方,未出师的弟子通常是被师父直接领过去,当场考校,若是能通过,考校完就可以去领名牌,从此就是能进出山门的大人了!

秀山堂在一片谷地中,视野开阔,有前后两个院,显得十分气派。

前院人声喧闹,寨中人进进出出,都要在这里登记名牌。一群年轻弟子好似正要奉命出门办事,大概是难得捞着一个出去放风的机会,一个个美得屁颠屁颠的,那边登记,他们在这边叽喳乱叫地互相打闹,正在兴头上,迎面撞见李大当家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年轻弟子们当场吓成了一群小鸡崽,缩脖端肩地站成一排,战战兢兢地齐声问好。

李瑾容没有停留,径直带着周翡和李晟转到了后堂。后堂的主管是个圆脸的中年汉子,名叫马吉利,人如其名,长得十分喜庆,一开口就让人觉得他要拜年。

马吉利带着个满头鹤发的老妇人早早迎出来等着,隔着老远便朝李瑾容作揖道:“大当家好。”

“马兄,”李瑾容点了个头,随后又冲马吉利身后的老妇人说道,“叫老夫人久等了。”

那老妇人看着不像江湖人,像个小有积蓄的乡下老太太,她手中提着根木头拐杖,远远地冲周翡他们笑,很是慈眉善目。这老妇人姓王,原是四十八寨中“潇湘”一派掌门人的未亡人,丈夫死后,因为门派内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后辈人,她便以老朽之身暂代一寨之主。

“不急不急,我也刚到,”王老夫人说道。她一开口,更像个乡下老太太了,“老啦,腿脚不灵便,我提前一点慢慢走过来,省得劳烦你们等……啊哟,瞧瞧,晟儿比你姑姑高一头了,真是个大小伙子了!还有小阿翡,快来,扶我老婆子一把,有日子没上婆婆那儿玩了吧?”

周翡稀里糊涂地被她塞了几块糖,正好饿着,干脆很捧场地吃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来秀山堂做什么。

马吉利将他们引入后堂正院,后堂有一座高台,台上竖着四十八根拔地而起的大木头柱子,每根柱子下都站着一个人。

马吉利笑道:“这就是咱们后堂专门考校弟子的地方了,你们以前的师兄师姐给这四十八根大柱子起了个名,叫作‘摘花台’。这四十八根立柱代表咱们四十八寨,每根木柱下都有一个门派的守柱人,你们要在三炷香的时间内,尽量取到上面的纸窗花。”

马吉利伸手一指,周翡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见那些大木头柱子顶上有个小钩,钩着一片巴掌大的窗花,红纸裁就,有的是人形,有的是亭台楼阁,非常精巧。

马吉利接着道:“方法不限,十八般武艺都能用,哪怕你用三寸不烂之舌,能说动守柱的师兄给你让路也可以。三炷香的时间内,能取下两张纸窗花,就算通过,自此可出师,但有一条——”

马总管笑容可掬地搓了搓手,好像还颇为不好意思似的:“这些纸窗花都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剪的,见笑,手艺不佳,纸也脆,一扯就坏,‘摘花’的时候千万小心,碰破了的可就不算数了。”

周翡抬头看了看那些活泼生动的纸窗花,感觉马总管真是干一行精一行的典范,便问道:“怎么能算是摘下来?是拿到手就算,还是要等到彻底下台才算?”

马吉利听了,先是捧了她一句,说道:“阿翡心思真是缜密。”

周翡干笑了一声,她这点心眼,实在是被鱼老坑出来的。鱼老这辈子说话就没算过数,比如,说好了开牵机带六块落脚石,等她好不容易跳出这六块落脚石牵机线的范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转眼发现脚底下落脚石又动了——鱼老又说了,虽然说好了开六块落脚石,可没说老是那六块不许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