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门神(第3/6页)

人们都认为,那是真正的黄大仙。慑于黄大仙的威势,所以后来那里的居民,家家供奉黄大仙图。新中国成立后,小镇上建了一所小学、一所中学,外来老师带来了较为先进的思想,在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很多人的思想受到了冲击。渐渐地,很多人家都毁掉了黄大仙图,但也有小部分人坚持己见。两者间发生了冲突,后来,那一小部分人就带着家眷离开了小镇,在十几里外的地方安家落户。

吕风前头说话还算正常,但是说到那几个外来老师的时候,语气不知不觉就尖锐起来,看得出来,他对父辈被逼离开小镇这件事心存不忿。

老金总算明白了黄皮子事件的前因后果。他虽然对吕风等人供奉黄皮子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入乡随俗。在人家的地盘待着,总不好对主人家的事指手画脚,大肆嘲讽。他讪笑了几声,并没发表什么评论,吃饱之后就回屋休息去了。

一般农村的房子都分为东屋和西屋,东屋是主卧,主人家自己住,西屋有时是为老人准备的,要是家里没有老人,就做杂物房或者待客之用。

老金躺在西屋的炕上,白天的劳累让他几乎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睡到半夜,他感觉口干舌燥,于是爬起来喝水。

刚坐起身,他就看到自己旁边,蹲着一个人。

那个人影一动不动,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屋里,他的眼睛反射出黄绿色的光,像是某种在夜间活动的生物。

如果老金有心脏病,很可能当时就给吓死了。

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并不一定能喊叫出来,有时候会变得很迟钝。老金一下子懵了,不知该怎么反应,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人。脑子里恍恍惚惚地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

老金心里害怕得要命,可是人就像是魇住了一样,恍恍惚惚的,思维有反应,身体却还在梦中。

那双带着黄绿色光芒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偶尔眨动一下,在那双眼睛的盯视下,老金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死物。

他是谁?为什么会有一双野兽的眼睛?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他身边?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老金想把这些话大声地问出来,奈何连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开,他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

那双黄绿色的眼睛一直盯着老金,老金的眼前渐渐弥漫出一大片的黄绿色,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他仿佛看到无数个数不清的小点在漫天的黄绿色中飞舞,来不及感叹,整个人突然失控般往炕上倒去,脑袋狠狠地磕在炕沿上,疼得老金直想骂娘。

痛过之后老金突然就能动了,那种恍惚的感觉一去不返,他赶紧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去看那个拥有黄绿色眼睛的人。可是整间屋子空荡清冷,别说人了,连根人毛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难道刚才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老金被吓了一回,心神恍惚,后半夜一直在半睡半醒间度过,到了天亮才放下一颗心,补了一回觉。老金睡着前模模糊糊地想,睡醒了就马上走,可不能在这鬼地方再待了。

老金打的好算盘,可惜的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病了,而且病得挺严重,头痛头晕身重,简单来说就是起不来炕了。

老金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昨晚那个黄绿色眼睛的人吓病的,可是他问起吕风的时候,吕风一脸茫然,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老金就寻思,昨晚的一幕很可能是他产生了幻觉,换言之,就是做梦了。

吕风这人心地不错,看老金生病难熬,也没急着让他走,还把村里的赤脚大夫请来给他看病,赤脚大夫说老金这是普通感冒,给开了点药面儿就走了。

那时候农村人生病往正规大医院去的不多,一来是嫌麻烦,二来是嫌花钱多,所以很多小地方都有这种赤脚大夫。他们没有正规地学习过医术,凭着祖上传下来的几副方子,一般小病小痛倒也应付得了。

老金特别感激吕风,吃了赤脚大夫给开的药面儿之后,老金昏睡了差不多一天,到了晚上又发了一身汗,感觉身上轻松不少,于是就从炕头上爬起来。刚起身时,他还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走了几步人就精神多了。

老金走出去,看见吕风手里拿着个瓶子,正要出门的样子。

吕风看见老金,立刻绽开一个笑容:“金老弟,你怎么起来了?身子好了吗?”

老金捶了捶胸口:“没事了,我这身子壮实着呢!”他话锋一转,“大哥,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吕风拍了拍手中的玻璃瓶:“我去村东头打点儿酒。”

老金躺了一天,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酥了,于是就要求跟吕风一起去。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村东头。

路上吕风告诉老金,别看他们这村子小,人也不多,可是酿酒的那个老师傅是几十年的老手艺,他自酿的纯粮小烧,不光酒味醇厚,劲头也相当足,酒量不错的人也禁不住三杯,人送美称“三杯神仙倒”,就连前面镇子里的人也经常跑来打酒。

卖酒的是个干瘦的老头,我们进院的时候他正在杀鸡,可鸡杀到一半竟然跑了,鸡脖子被砍掉一半,鸡头耷拉在翅膀上,满院子都是鸡血和鸡毛。老头满院子追鸡,累得气喘吁吁。吕风见状,上去就把鸡给逮住了,然后徒手扯住鸡头和鸡身,猛地发力,那只鸡立马身首异处,公鸡尸体在他手中扑棱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吕风满手都是鸡血,身上也被溅上不少,可是他毫不在意,甚至连基本的擦拭都没有。他盯着手上的鸡血看了半天,老金注意到他微微伸出舌尖,做出一个舔舐的动作,不由得暗笑,没想到吕风表面一副东北大汉的彪悍模样,其实还挺馋。

干瘦老头杀鸡不行,打酒倒是很有一手。他不用漏斗,拿起舀子舀出酒液,直接往瓶子里灌,最后竟然一滴酒都没洒出来。

酒坛子中散发出浓郁的酒香,让人感觉还没喝就已经醉了。

吕风付完酒钱,他们俩刚要走,干瘦老头突然一把拉住了老金的手腕,嘴里啊啊两声。刚才他一直没说话,老金还觉得奇怪,现在才发现,原来老头是个哑巴。

老金就问他:“你要干什么?”

吕风笑着说道:“老李头,他是我的客人,你可别吓着人家。”

老头盯着吕风看了几眼,然后松开了手。老金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不过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回到吕风家的时候,吕风的妻子已经做好了两个菜。吕风和老金吃饭的时候,她却躲到了厨房里。其实那时候刚解放没多久,部分地区妇女地位低下的陋习并没改变。所以即便是老金在这个家里住了一天一夜,和吕风的妻子都没怎么打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