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浊无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强悍到近乎无所不能的神力, 在这邪物的身上,丝毫不起作用。甚至,只要他一动用神力, 就会被邪物吞吃干净。

他当然也做不出, 当堂解衣,从衣服里将那邪物弄出来的行径。

“退下。”浊无喉中挤出两个字。

无数仙人仓皇又茫然地抬头望着他:“仙君何故?”

而这时候荆酒酒已经磨磨蹭蹭, 顺着他的里衣,艰难地接着往上爬了,中途蹬上那么一两jio,反正也不知道蹬的哪儿, 他要爬到浊无的领子那里去。

仙气缭绕的云雾之后, 浊无的表情差点崩裂开。

如果是第一次变成小纸人的荆酒酒,恐怕还没有这么熟练。

但他早已经在白遇淮的身体上,踩来踩去不知道多少回了, 自然熟能生巧了……这不就爬到了吗?

荆酒酒一把揪住了浊无的领子, 把自己卡在了他的喉结处, 这样不会掉下去,也不会从衣领处翻出来。

浊无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得更加厉害,他也不再多说,拂袖转身离去。

几个神侍立刻跟了上去, 只留下其余仙人在原地继续仓皇茫然。

“方才仙君似是从停山真人的头上,取下了什么东西?”

那停山真人,也就是那个吓得将玉冠磕得粉碎的仙人,低声道:“难道是我今日的打扮, 碍了仙君的眼?我瞧仙君方才的模样, 似是怒极。”

“不是……”旁人摇摇头, 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是觉得, 仙君像是抓着了什么东西。

浊无带着荆酒酒入了另一个偏殿,而这处殿中进去,又是别有洞天。

里面竟然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小世界。

有山有水有花果。

荆酒酒不由得感叹,难怪那些人都这么想做神仙,大概是做了神仙,手一挥,就能拥有这样的住所。

不知道有钱可以办到吗?

荆酒酒迷茫了一瞬。

“出来。”浊无的声音响起。

荆酒酒稳稳当当地窝在那里,丝毫没有自觉。

倒是几个神侍吓得跪了一地。

“下去。”浊无扫他们一眼,冷冷出声。

等这片小天地之中,只剩下了浊无一人,他才将荆酒酒拎了起来。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荆酒酒:“你会说普通话吗?”

浊无:“你果然能开口……你的五官是用蜃血画出来的?除了我后山上,还有什么地方养着蜃?”

荆酒酒又咬了咬他的手指头,有点生气:“我听不懂!”

浊无也似有所觉:“你听不懂?”

浊无:“你从幽冥界来?”他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不急不缓道:“幽冥界的低等邪物,也难怪听不懂我的话。”

荆酒酒:?

他还是听不懂,但总觉得浊无好像没说什么好话。

荆酒酒咬着他的手指,更用力了。

浊无皱了下眉,微微松开手指。

荆酒酒在他掌心艰难地用jio划拉出了一个字:我。

是。

酒。

浊无掌心痒得要命,他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你在写字?写的什么?”

荆酒酒一听就知道他没懂。

文盲浊无。

荆酒酒半点也不心虚地在心头小声逼逼道。

浊无心知这“邪物”有心交代自己的来历,于是掌心一合,攥着荆酒酒走入了又一处建筑中。

他准备了笔墨给荆酒酒,将他丢到了桌案上。

荆酒酒试着去扛毛笔。

“啪”

毛笔把他压塌了。

荆酒酒:“……”

浊无:“……”

浊无悄然攥了下手指。

明明是一件邪物,行事却没有一点邪物的样子。

浊无悄悄伸出手,把毛笔扶了起来。

荆酒酒直叹气。

所以嘛,还是当人好。

他伸出jio蘸了点墨,在纸上又是一顿划拉。

浊无辨认起了那些字。

这时候荆酒酒从桌案上跳下去,哒哒哒一路奔向了一口大缸。当然,那只是对于他来说是一口大缸。荆酒酒拿脚踹了踹大缸,再指指自己。

这时候浊无已经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这世间有很多东西,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学会,甚至看见它的前生与未来。这是浊无与生俱来的独有的能力。

上面写着:

我是酒酒。

后面涂涂抹抹,又添了两个字,你的。

那是荆酒酒后面想了又想才添上去的,万一这个浊无不喜欢他呢?谁知道千年前的白遇淮是怎么想的呢?自家人打了自家人就不好了。

「我是你的酒酒」

浊无怔了片刻,几个小纸人画的歪歪扭扭的字,牢牢印入了他的神识之中。

他本能地扭头去看那小邪物干什么去了,没见着荆酒酒的动作,倒是先见到了他玉石铺就的地面上,一个又一个墨点。

那全是小纸人留下的脚印。

浊无:“……”

从来没有东西,敢在他的洞府之中如此放肆!

荆酒酒等了半天,等不到浊无的反应。

莫不是视力不太好?

荆酒酒不高兴地捶了下“缸”,这才又慢吞吞地往回走。难为他往大酒坛子旁边跑,想给他暗示了。跑这么长一段路,累死纸人了!腿都要劈叉了!

浊无就眼看着小纸人又给他踩出了一行墨点。

不仅如此。

小纸人还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竹榻边,顺着开始往上爬。

浊无在后面刚施了个术法,让地面回归一片洁净,等转过头,就见小纸人把床也给踩黑了。

浊无这下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

他缓步走到床榻边,俯身正要重新将小纸人拎起来,小纸人却翘了翘脚:“你看。”

荆酒酒的脚软趴趴地折下去了。

明显是因为被墨水打湿浸透了,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浊无:“……”

荆酒酒:“怎么办?”

荆酒酒:“你能给我吹干吗?”

荆酒酒:“唉。”

他轻叹着气,再卖力地抬抬脚,往浊无的衣服上蹭一蹭。

浊无:“……………”

等神侍再小心翼翼推门进入这栋建筑时,浊无施了个术法,架起了一堆篝火,拎着荆酒酒,开始烤。

神侍结巴半晌:“仙、仙君,此物……此物甚邪!竟敢入仙君的洞府来,何劳仙君动手,还要架起麒麟火,……我这就……”

浊无:“别动。”

神侍:“仙君,我将此物压在罐底作花肥……”

浊无:“……此物,我养的。”

神侍愕然闭了嘴,还慌忙跪了下去,脑子里轰隆隆,半晌也冷静不了,仿佛共工刚在他脑子里撞了不周山。

浊无拎着荆酒酒抖两下,收在掌中,还捏了捏他的脚。

干了。

等他收起手指,小纸人的脚却也掉了。

荆酒酒人都傻了。

哦,是了,湿透的纸再经过火烤以后,会变得格外的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