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浊无的这趟远门, 出得确实够远。

连着几天,都没有见到他回姑射山。常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荆酒酒想了想, 都不知道这要是放在人间,得过多少年了……

山上神侍对他倒是依旧恭敬, 每天还要小心翼翼捧着他出门溜达,溜达完, 再给捧回来。

但这还是挡不住荆酒酒觉得无聊。

荆酒酒到小屋里看上一眼——

旱魃还被困在那里, 身上捆缚的金索,因为他的挣扎, 都几乎深陷入他的皮肤里去了, 还流下了几点混着金色的血液。落在玉石地面上,满地都是灼出来的洞。

荆酒酒:“……”

啊, 所以呀。

就是因为有旱魃在, 这姑射山都荒芜得快要不能看了!溜达着都没意思了!

荆酒酒转着转着,就又转到了隔壁,往宽大的床榻上一躺, 纸人小得几乎找不见。

但就算是这样,神侍们也依然要毕恭毕敬地点上神香, 还要为荆酒酒拉下帷帐, 然后才缓缓退下。

荆酒酒无聊得闭上了眼。

一片漆黑之中, 很快就又转出了画面,接着以上帝视角, 继续跟随着浊无。

如果说第一个被浊无捏碎魂灵的,只是个普通的仙人, 那么之后浊无再杀掉的对象, 就一点点变得高级了起来。

除了姑射山以外, 这个世界还有两处仙山,两座仙岛,还有豢养无数龙神的大海……

浊无一一“拜访”了过去。

仙岛的主人被他抽出神识后,岛附近的水都被鲜血染红了,随后水面上燃起了大火,那火将半边天都映透了。

而浊无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的血,一袭白衣一尘未染,就这样又奔赴下一个地方了。

踏出仙岛的时候,他骤然抬眸直视虚空。

像是和荆酒酒对视了一眼,眸光冷厉。

荆酒酒都不自觉地怔了一秒。

庭一大师也许从神骸上,窥见了几分这样的情景描述,所以才会觉得畏惧?

浊无从仙岛入神庭。

再从神庭下幽冥。

幽冥本就是一群死物。

它们见了浊无后,就因为本能瑟瑟发抖起来。

浊无一一扫视,皱了下眉,从黑水之中缓缓走过,倒好像成为了幽冥之中唯一的亮色。

等他离开幽冥时,他又抬眸,朝虚空处定定望了一眼。

荆酒酒不知道成为神灵后,究竟会厉害到什么样的地步,尤其是像浊无这样,几乎所有神灵都不是他对手的存在……

他是否真的会察觉到,荆酒酒从另一个视角在看他呢?

又是几日过去。

荆酒酒几乎每天闭眼后,都会见到各式各样的壮观之景,一圈儿下来差不多都将三界看了个遍。

“仙君。”神侍的声音骤然在殿外响起,他们惊恐而又充满了敬畏。

荆酒酒这才从床榻上坐起来。

浊无……回来了?

浊无缓步行到殿内,弯腰将荆酒酒捧起来,问:“你闻得见什么气味吗?”

这句荆酒酒是听得明白的,他摇了摇头。

他只觉得浊无的身上香……这也不奇怪,大概是因为他吸过白遇淮的气和血,现在把千年前的白遇淮也一块儿给吸过了。所以他才会觉得浊无身上的气味,是香的。

浊无漠然的面容,似乎有了一点松缓。

他将荆酒酒捧起来,入了另一处殿中。

殿中桌案已经摆好,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个神侍低着头走进来,跪在浊无的身旁,为他研墨伺候。

浊无将荆酒酒放在桌案上,然后就开始提笔、绘画。

先是五官,再是发丝,然后是衣饰……荆酒酒小得厉害,视角当然也要窄一些,它刚开始趴在画边上,认认真真盯着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这画的个什么东西,直到后面,浊无搁下笔,将他捧了起来。

“你看。”浊无道。

荆酒酒趴在他的指缝间,艰难地往下看去,先一眼看见了那神侍呆怔出神的模样,神侍低低出声,似乎问了一句:“……仙君,这便是新神么?”

而这时候,荆酒酒也终于从画上辨认出来。

这画的……是他。

是未来的他。

浊无什么时候推演了?!

浊无已经从推演中,看见未来的他了吗?

荆酒酒惊讶地扭了扭脑袋,去看浊无。

不过更让他觉得惊奇的是,……呃,这幅画里的他,衣服还是穿得较为整齐的。

浊无垂首,缓缓道:“很奇妙是不是?我从推演之中,见到了他。他身负大气运,像是创世神最用心的造物。漫天神佛陨落后,他将成为千年后第一个新神。”

这段荆酒酒没大听明白,但神侍听懂了,望着那幅画露出怔忡向往之色。

“更奇妙的是,我试着去探他的过往与将来,却一无所获。不过只有寥寥几幅画面涌现在我的眼前。……与你很是相像。我便猜测,兴许将来,他与我也有交集。”

“又或者……”

浊无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

又或者,你就是他?

浊无卷起画轴,捧着荆酒酒起身,走了出去。

他转身到了那间小屋,旱魃还在里头。荆酒酒想也不想,就往浊无袖子里钻。浊无轻抚了下他:“原来你不喜欢旱魃?”

荆酒酒:“唔?”

浊无:“早知如此。”

他将那旱魃打量一番:“那就扔入幽冥吧。”

反正幽冥已经够荒芜的了。

浊无抬手,一挥袖,旱魃就从屋中消失不见了。

他随即又低低道,像是在问荆酒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你喜欢什么?”

将旱魃弄没了之后,他们就又住在了小屋里。

荆酒酒就扒拉在浊无的头发里睡觉。

等到第二日起身,浊无就接着让神侍研墨,他还要再作画。

只是等墨研成后,今日他就先让神侍退下了。

他提笔,依旧是先从五官绘起,再是发丝……

荆酒酒:?

我衣服呢?

怎么画着画着,衣服就变少了?

浊无连着作画好几日,直到最后一幅画,正是荆酒酒在青年的床头见到的那一幅——他立在黑色湖畔,面容恬静美好,身上云雾缠绕,代替了衣物。

荆酒酒:???

果然是浊无画的!

他还亲眼看见了浊无画自己的涩图,啊不是。

荆酒酒都觉得耳朵有点红。

不过纸人的耳朵什么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浊无依旧将这幅画卷起来,藏入箱中。一挥手,那箱子就不见了。

他没有再往下画,而是低头和荆酒酒道:“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这句话荆酒酒听明白了。

其实按理来说,他每次闭眼,都会见到浊无“弑神”的场景,他应该是要怕浊无的。可他怎么也怕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他始终都是白遇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