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徐幼宁坠湖了。

有十几个在路边扫雪的宫人都看见了。

说她裹着狐裘, 独自走在结冰的湖面上。

这个季节,湖面虽然结了冰,可很多地方根本撑不住人的重量的。

宫人们着急地喊她的名字, 唤她回到岸上。

她回过头,笑着朝宫人们挥手, 下一瞬,整个人便从湖面上消失了。

“不可能, ”听着底下人的禀告, 太子冷冷道, “平白无故的, 徐幼宁怎么会跑到冰湖上去!”

在太庙得知徐幼宁坠湖的消息后,太子一路疾驰回到东宫。

他不肯相信徐幼宁坠湖的消息, 可怎么问,那十几个亲眼目睹的宫人都是这个说法。

小太监陈元跪在地上,“良娣从书房出来的时候, 一直叮嘱奴婢不要跟着, 奴婢自是不敢, 后来觉得良娣神色有些古怪, 想着出去瞧瞧。”

“既然觉得不妥, 为什么不告诉其余人?”

“当时……当时书房里没有其他人, 都去前头帮忙了。”

太子面沉如水,可陈元看得见,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傅成奚从外头匆忙进来,自然看出了太子的异状,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元,站在一旁,问道:“幼宁出书房的时候, 说了什么?”

“奴婢要跟着良娣出门,良娣叫我别跟着。”

“之前呢?除了这一句,之前还说过什么?”傅成奚又问。

“良娣还说……”陈元冥思苦想起来,“啊,奴婢想起来了,良娣问殿下是不是已经出门迎亲了。”

“你怎么答的?”

“奴婢就照实答的,算算那个时辰,殿下应该还没有出东宫。”

“她有什么反应吗?”

陈元道:“良娣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就是……就是看着有些失落。”

“你既然看出她失落了,为何还叫她一个人走出书房!”太子咆哮起来。

“殿下恕罪!”陈元见太子震怒,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奴婢是想跟着的,可是良娣跟奴婢说了好几次不许跟着,奴婢实在是……”

傅成奚眼见得陈元额头上磕出了血,再磕下去便要死在这里了,挥手道:“出去吧。”

陈元跪在地上,以首叩地,仍然不敢动。

“快滚下去,我跟殿下有要事商谈。”

陈元见太子没有说话,终是退了出去。

“你最好真的查出什么了。”太子的脸,阴沉得可怕。

傅成奚摇头,苦笑道:“如今湖面大部分地方都冻住了,我派轻功好的侍卫去查看了一下,那里只剩下一个冰窟窿,什么都看不到。”

“你觉得她是死了吗?”

“殿下,你知道的,我做事不是凭着感觉,现在冰湖那边什么证据都没有。”傅成奚说完,感觉自己的话语过于淡漠,又道,“方才我把伺候幼宁的那些宫女查问了一番……”

“有什么结果吗?”太子打断了他的话。

傅成奚觉得脑子有千丝万缕的线索,可以又感觉毫无头绪:“据宫女说,幼宁在承乾宫坐月子的时候,每日就是守着小皇孙发呆,还花了十几日的功夫给小皇孙绣了一个双面绣的荷包。”

“荷包呢?”

傅成奚取出荷包,递给太子。

宝蓝色的缎子,上头用金线缝了一个“珣”字。荷包是用最上等的缎子做的,但上头针脚有些别扭,看起来不怎么平整,跟奢侈的材质形成一种对比。

太子把手伸进荷包,将里子翻了出来,里头绣的是一个“黄”字。

小黄,李珣,都是她给他们的孩子取的名字。

太子的心,抽得疼。

昨夜,他还搂着徐幼宁在榻上云朝雨暮,现在,徐幼宁从东宫消失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别扭的荷包给他们的孩子。

傅成奚轻轻叹了口气:“我听王吉说,昨日幼宁从承乾宫跑出来,连衣裳都没换,裹了斗篷就跑到书房来找殿下,种种行为,让我不得不有所猜测。”

“说!”

“幼宁好像在道别。”

“道别?”

“跟小皇孙道别,跟殿下道别!”

傅成奚的话音一落,太子像被人当头棒喝了一般,整个人颓然往后一退。

“她……她道什么别……她有什么别可道的?”

话虽如此,可他却意识到了什么。

她留给小黄一个荷包,留给他的,是昨晚?

太子觉得他的头快要裂了开了。

他头一次如此迷惑。

他的鼻尖仿佛还能闻到徐幼宁身上的奶香味,他的指尖还能感受到她肌肤的娇软,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告诉他,徐幼宁死了?

“殿下,幼宁坐月子期间,臣跟她都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你仔细想想,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可疑的话?”

“这个月事情太多,我同她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太子努力地回想,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徐幼宁说过什么可疑的话。

傅成奚见状,“殿下,或者,你想一下,幼宁有没有说过什么让你特别在意的话?”

在意?

太子的心里的确是有在意的事。

“有一次,她问我,能不能不娶杜云贞。”

“殿下怎么回答的呢?”

“我没有回答她。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确定,我不想给她许什么空口承诺。”说到此处,他心中已经有了千万般悔恨,为什么他不许下承诺呢?为什么他不能早些说几句让她高兴的话呢!他猛然抬起头,望向傅成奚:“所以,对她的生死,你其实是有判断的吗?不,我不信她会跳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掘地凿冰,把湖水抽干,我也要弄个清楚!”

傅成奚没有说话。

徐幼宁是生是死,他的确不知道。

但他知道徐幼宁在向太子告别,在向儿子告别,她是真的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京城外的一处农庄,徐幼宁摘下头上的兜帽,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燕渟。

燕渟一身农夫打扮,可以笑起来依旧风华万千。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

燕渟朝徐幼宁伸出手,徐幼宁开心的把手放到他手上。

这还是她头一回牵着自己哥哥的手。

燕渟的手比李深的手要瘦一些,但是却更温暖,是哥哥才会有的手。

徐幼宁顿时觉得心中柔软,近乎撒娇似的对燕渟说:“以前每次见面我不能大声说话,也不敢叫你哥哥。”

“现在呢?”燕渟笑问。

徐幼宁捂着嘴笑起来:“我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量变大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幼宁在燕渟跟前总是底气十足。

“说话就应该声量大些,幼宁,这才刚开始起头呢,等我们回了北梁,你不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嗯,我知道。”徐幼宁用力地点头,她也是想过这样理直气壮的生活才决定跟着燕渟走的,“哥哥,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北梁吗?月芽呢?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