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衷肠

柳湘莲见屋内没有莲姑娘的身影, 心中又庆幸又失落,听见苏夫人如此说,忙回神抱拳躬身回道:“在宁远军中便是保家卫国的军人, 自然和从前无所事事浑浑噩噩不同。”

文皎观他连说话的声气儿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心道果然是军中锻炼人。

若两三年前他就是这样,想来如今她已经在预备英莲和他的婚事了罢。

她多的也并未提,什么婚配与否有没有心爱的姑娘准备何时成家等语一字未说,只笑道:“柳先生, 今日你来得正巧, 我们这园子里有处景致,颇有几分京城气象, 你久未回到故乡,想来赏赏也可暂解思乡之情。”

文皎说完,便给寒露使个眼色, 命寒露带他过去。

看柳湘莲一脸茫然的走了, 文皎抿嘴偷笑,又不禁担忧他见到英莲会如何说。

陆溶看了半日,忍不住问葛霄道:“娘, 这是怎么回事儿?”

葛霄“啧”了一声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左右我们不会害了你亲兵队长,你这会子来,什么时候回去?”

陆溶见问不出来, 再看苏夫人面色, 也就不问了,心想若是秘密, 他问也问不出来,若不是, 往后总有知道的机会,便道:“晚饭前便要回去。”

青玉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天,见娘和葛姨终于说完了话,忙跳下椅子跑到陆溶身边,扒着他的腿问道:“这位哥哥,我是不是见过你?”

文皎不禁失笑道:“这是陆溶哥哥,两年前过年,你天天缠着人家要玩儿,你忘了?”

陆溶伸手一捞就把青玉捞到腿上抱着,看青玉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笑问道:“你这么快就把陆溶哥哥忘啦。”

青玉先是点点头,又摇头,掰着手指头算道:“我今年四岁,娘说我是两年前见到的哥哥,两年前我才两岁。”

“昨天听韩姨姨说,两三岁的小孩儿是不记得事情的,所以我不记得陆溶哥哥很正常。”

青玉认认真真一板一眼说完,还扭头问文皎道:“娘,你觉得青玉说的对不对?”

文皎差点儿憋不住笑,连连点头道:“青玉说得对。”

青玉又把头扭过来看陆溶,拉着他的胳膊道:“所以陆溶哥哥别伤心,青玉以前小,但是我现在长大了,下次就记住你了。”

文皎终于憋不住了,又怕青玉看见,只好扭头假装喝水,偷偷笑了几声。

葛霄看她十九岁的大儿子和四岁的青玉一说一答十分和谐,也笑得不行。

青玉看陆溶哥哥答应了不伤心,又爬下地一手拉着景岚一手拉着景熙过来给他们互相介绍,倒省了文皎的事儿。

却说柳湘莲被一头雾水的带出了正房往花园里走,也不知道此行目的为何,想了半日也没想明白苏夫人这是何意,便只好问寒露道:“不知在下要去往何处?”

寒露回头笑道:“柳先生莫急,咱们已行了一半儿,等到了花园您就知道了。”

柳湘莲只好糊里糊涂的继续跟着寒露走,一面走一面心理胡思乱想想幸好今日没见到莲姑娘,不然他真不知该如何……

他的想法顿住,脑子里忽然空白一片。

那亭子里,亭子里的身影,难道是莲姑娘?

柳湘莲不知道他是怎么走上前去,又是怎么坐在莲姑娘对面,手里又捧上一杯茶的。

他只知道他下意识的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却被烫得回神,先是“嘶”了几声,才发现不知何时亭子中只剩下他和莲姑娘两个人,所有丫头婆子都远远的站在外面听唤。

莲姑娘静静坐在那里,手里也捧着一杯热茶,天凉,茶上飘起袅袅朦胧热气,后面是莲姑娘明亮的又似秋水般的双眼,正含笑看着他丢丑。

他来不及细想,慌忙放下茶杯,起身抱拳道:“在下唐突了莲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姑娘有……有婚约在身,实在不宜与在下单独相处,在下,在下还是出去……”

他一语还未说完,就听见莲姑娘笑了一声,对他柔声道:“柳先生,您别慌,我已经退婚了。”

莲姑娘说完这句,又微微一笑,低头喝了口茶,才又抬起头,一双眼睛光华流转,对他笑道:“先生请坐罢。”

柳湘莲慢慢地,慢慢地坐回去,脑海里千头万绪一齐涌过,让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对男女之情并非一无所知。

从小爹娘去后,叔伯邻居们把他拉扯到十三四岁,也把他家里财产东西一点点儿搬空,他没钱没权一贫如洗,幸而生得了好样貌,又会唱戏文,没钱时去客串些生旦风月戏文,也能弄些花销。

既串了风月戏文,又要和世交子弟们常来常往,难免会与青楼楚馆烟花女子相交。

他不过宴席上戏台上逢场作戏未曾留情,却有许多女子对他垂涎觊觎,想要与他春风一度,那些手帕香囊荷包他也不知收到过多少。

他并非圣人,能拒得了她们一次两次,拒得了三次四次,能喝得酒气上头醉眼朦胧的时候还挥开不知哪里伸过来的手回家,却不敢也保证能一直片叶不沾身三年五年一辈子。

若不是那年进了林府做习武先生,从此断了这些事,想必他现在正在流连花丛,一事无成罢。

柳湘莲回忆起前事,越发觉得愧悔,心想若是他能早早便为将来打算,二三年间做出些成绩,是不是当年与莲姑娘定亲的就是他了?

遇见莲姑娘之前,他从未见过莲姑娘这样生得如花似玉,通身气派温文娴雅,却又拿得了刀舞得了剑,又诗才敏捷力压众人的姑娘。

他日日睡着的时候梦里都是莲姑娘,醒时若无事,眼前也都是她的言笑身影。

而且他也能感觉到莲姑娘待他……似乎与旁人不同。

他不敢看她,她也不敢看他。

若是她偶尔看向他时,一双眼睛里总是含着似水般的温柔,和似有似无的,淡淡的哀愁。

那年他十七岁,人生中第一次患了相思病。

他也知道他的相思很大可能会付诸流水。

果然,在他十八岁的元宵节,漫街灯火里,他亲耳听见林昌说已与莲姑娘定亲,求走了他为莲姑娘猜到的莲灯。

他又亲眼看着林昌把那盏莲灯送给了莲姑娘。

莲姑娘似乎还低头笑了。

柳湘莲想起那个场景,不禁心内又是一阵刺痛,不由得抬手捂了一下胸口,眉心微皱。

接着他便听见莲姑娘语带关怀的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是了,莲姑娘说她退婚了。

那苏夫人让他今日见莲姑娘的意思是……难道是……

英莲看见对面的柳先生忽然眼中迸发出神采,双手撑着桌子,喉结动了两下,开口小心问她道:“莲姑娘方才是不是说,姑娘已经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