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归来

春盛, 正是繁花似锦。

将近亥时,夜雾渺渺,思兰阁的后园, 石林悄然沉静,只有溪流澹澹流过的声音。

池衍站在山石后, 右手习惯性扶握在剑柄。

石林佳木葱茏,假山错落隐蔽, 入了夜也无人往这处来, 故而林中唯他一人。

突然, 他闻得若有似无的银铃声, 叮铃当啷的,随着靠近的脚步, 愈渐清晰。

池衍默默深吸了口气,身姿却是岿然不动。

但手心隐约有微湿的痕迹。

未多时,背后忽而覆上一片柔软, 一双纤细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

池衍身躯微震, 他知道, 是她来了。

但他立刻捏住了那双拥紧他的手, 一把扯开。

他没忘记, 一年前她已红妆作嫁, 成了别人的妻。

退避一步,池衍行了个礼:“公主殿下。”

锦虞看不清那张隐在夜色中的脸, 但他的声音,深沉又熟悉。

右足踝的瓷铃铛响了一响,近他一步,“阿衍哥哥……”

池衍没有动,声色一如既往淡沉:“公主遣人送密信到臣府上, 所为何事?”

默了半晌,只听她闷着声,有一丝颤音:“我想你……”

池衍呼吸一窒。

一年了,自那日送她出嫁后,他们便再没见过。

剑柄上的手握紧了些,他沉下气息:“公主无事,臣便走了,军中尚有诸多事务。”

方抬脚步,顿默一瞬后,又抑声道:“往后,切莫私下与男子见面,公主如今的身份,于礼不合。”

话落,朱红披风擦肩而过,锦虞急急忙忙拉住了他的手。

咬唇,不让他走,“到这儿一路不歇都得七八日,你不是特意为我来的吗?”

闻言,黑暗中的眸子掀起一丝波澜。

但他语气不露声色:“公主信中说得那般严重,臣是担忧公主安危。”

这下锦虞有点心虚了,信里她确实有些夸大其词,存了心要他赶过来见她。

但他既然来了,她便不想他走了。

他都不知道,这一年,她有多难熬。

锦虞大着胆,攥在他袖口的手慢慢下滑,纤嫩的指尖一点点钻进他掌心,牵住。

似乎感觉到那人微微一僵。

但他没有挣开。

锦虞默默靠过去,身前的绵盈几近和他的臂膀贴合。

语色低软了下来:“那你大可告诉我皇兄,或是名正言顺地来,干嘛要听我的半夜悄悄潜入王府呀?”

池衍一瞬哑然。

石林暗淡无光,只有寥寥月色透过潇潇树影拂入。

容颜隐隐约约的,他望不清晰,但手心那滑腻的触感和她娇躯的温度,竟让他一时舍不得避开。

漫上心头的,是对想见之人的期盼,却又不得不抗拒的忍耐。

静默良久,他闭眼:“公主……”

“我和他只是各取所需,什么都没有。”

不晓得他要说什么,但锦虞不管不顾打断了他的话,“阿衍哥哥……”

锦虞动了动身子,重新环上了他的腰身。

这一次,是从正面。

侧脸靠在他胸膛,声调绵软含情:“你明明就知道,我想嫁的人……是你。”

花有清香月有阴,嗅入鼻尖,是她身上醇美的郁郁幽香。

她涂抹了香膏,催.情入欲。

这一刻,池衍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年不见,小姑娘似乎变了不少,长大了。

从前,见着他动不动就脸红,粉唇含笑,乖软又娇俏。

而现在,在这疏影丛生的夜里,她的体香,清娆娇韵,甚至……诱人。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见他没有推开自己,锦虞搂在他腰间的小手软软地攀上去。

绕住了他的脖颈。

虽是极短的一瞬,但她明显感觉到那坚硬的身躯僵了一下。

锦虞轻轻漫出一点笑意。

而后,靠近他清冷无声的唇畔,“阿衍哥哥,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娶妻,皇兄说……是因为我。”

她声音轻轻柔柔地,恍若水波泛开涟漪。

池衍紧闭着眼,呼吸一点点急促。

那人搂在他颈上的纤臂慢慢收紧。

池衍低沉了声:“别闹。”

锦虞当做没听到,贴着他的娇躯软得仿佛没有骨头。

她踮起脚尖,双唇温热软嫩,在他泛凉的嘴角啄了啄。

池衍身子猛然一颤。

蓦地捏住她细臂,想将她扯开,垂眼却在隐约的夜色间望见了那双清眸。

朦朦胧胧地,漾着动情水光,将他凝睇。

指尖不由一顿,停留在她的手臂上。

僵持许久,池衍终于有些溃败,“……我是男人。”

嗓音哑了下来:“你再这样,我忍不住的。”

这般语气和言辞,是少了和公主的疏离,多了无奈和纵容。

就像最开始那样,只当她是爱玩闹的小妹妹。

假山之间狭窄,锦虞没有松手,反而往他身上挤了挤。

娇音轻轻的:“这里没人。”

附到他耳边,她馨香的气息流淌在他耳廓,勾人心弦,“阿衍哥哥……你要了我吧……”

心跳骤然急促。

这意思,就是想要和他发生偷香窃玉的关系了。

池衍还未作出反应,她香甜的唇又覆了上来。

生涩,毫无技巧,只是偶尔舔一下,却是让他几乎散了魂。

他只觉得,火一瞬烧遍了全身。

从听到她说,她和那世子只是名义夫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悦的。

这一年,深深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在这一瞬间,被他彻底击溃。

强忍半晌。

最终,池衍喉结一动,蓦地低下了头,含吮住她微微探出的香柔舌尖。

一轮明月,将林木疏影倒映在石壁上。

不知是不是有风吹过,迤逦在假山的影子极有节奏地晃荡着。

锦虞阖敛的双眸一片氤氲。

咬着唇,又去咬牙,喉咙破出几许勾魂的呢喃:“阿衍,阿衍……”

两人粘连着,连哥哥都省了。

池衍始终没说一句话。

抱她起来,纤长勾在自己腰部两侧。

裙裳都还在。

只是领襟凌乱,褪了里边的半件。

……

都说往日如烟,梦似轻花。

但既然想起来了,至少这辈子,不可能再忘记。

池衍躺在床榻。

临死之前,那胸口的窒息感仿佛在渐渐消退,昏沉的脑子,意识一点一点恢复了过来。

终于,他慢慢睁开了双眸。

从一段悠长悠长的梦中醒来。

眼前是幽幽柔亮的光,耳边是江水拍岸的声响。

池衍一身玉白丝衣,盖着锦被,躺着的,是船舱的梨木板床。

睡意清醒,他又是一瞬恍然。

怔愣片刻,池衍缓缓掀被坐起。

手心下意识往身上探了探,全然没有一处伤口。

再环顾四周,是船舱无误。

船身随着水波略微摇动,窗缝散入淡薄的夜影,案旁一盏巧致的银灯,木施上搭了件雪色狐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