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次振翅(第2/2页)

跟吴复一道走出店门,岑矜脚底倏地一阵浮软。她头晕目眩,仿佛时刻会昏倒,这种感觉无法具述,不知是解脱,还是力竭。

她扶住路边一只栏杆,定定看向对面的广告牌。

吴复取了支烟出来,瞄她一眼,女人立在冷风里,好像一枝傲霜的玫瑰,他忙把烟夹嘴里,腾出手脱自己风衣。

他含糊不清问:“冷吗?”

“免了,”岑矜直接抬手回绝:“不冷。”

吴复耸了下肩,将半脱的袖口套回去,取出打火机点烟,眼睛却未从她苍白的脸上离开。

岑矜鼻端微动:“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白雾缭绕,吴复拿开烟:“我说从我们第一次失去孩子后开始,你信吗?”

岑矜定神看他两秒:“我信。”

“也不多,每天就一支。”他注意到她微拧的眉心,当即揿灭烟,把它丢进了腿边的垃圾桶:“当时我的情绪不比你差,是有孩子的原因,但更多是你。”

岑矜唇边纹路微弱而急促地抽搐两下,完全不看他:“就像你说的,现在讲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是没有,”吴复望向延绵车流:“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

“好,我先走了,周一见。”

岑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回家的,世界好像下了一场滂沱大雨,她神经质地打开雨刮,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也不管家里还有谁,她换好拖鞋就泪眼婆娑地把自己关进房间,昏天暗地,嚎啕大哭。

她闷在被子里,许多记忆走马灯一样从脑中跑过。

有吴复大早送来寝室的热气腾腾的早点,有他们在日本望见的漫天焰火,还有婚礼上抛出的洁白捧花,第一次产检结果出来时,男人高高托抱起她,好像她才是他的孩子一样……到最后,是放到她面前的离婚协议。

她突然想起了他那天的话,“岑矜,我想我们可能不太适合继续生活在一起了,我们无法再给对方提供任何正面情绪价值,这种婚姻继续下去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损耗跟折磨。尽管很不舍,但长痛不如短痛,我们还是分开吧。”

……

八点多,岑矜才收拾好情绪,洗了把脸,从卧室走出来。

外面黑黢黢的,只有书房门缝里透出一线亮。

岑矜头痛欲裂,额角突跳不停,逼着自己往那走。

她懒得敲门,直接扳把手打开,随后把自己半张脸放进里面人所能注意的范围内:“吃过饭了吗?”

少年从案后扬起脸,只是盯着门缝后的她,半晌没答话。

“问你吃了吗?”她语气变急。

他终于回神:“还没。”

“不饿?”

“不饿。”

岑矜用袖子搓了下鼻头,略带鼻音的声音像是晒蔫了一样:“我饿,我要吃东西了。”

李雾当即起身:“中午的还没吃完,我去热一下。”

他走来她面前,高瘦的身躯一下将屋里的光掩去大半。岑矜有限的视野又暗了下来。

她没动,他也走不出去,只得干站着。

“怎么老关灯。”女人没头没尾地问。

李雾说:“省电。”

“要你交钱了吗?”

“……”

“打开。”

李雾心漏一拍,紧张地去摸开关,想将书房四角的射灯打开,不想按错地方,竟将顶灯也一并熄灭。

黑色潮涌瞬间覆没整间房子。

五感霎时加倍灵敏。

女人微弱的鼻息变得异常清晰,如近在咫尺。李雾心跳彻底乱了,他喉结涌动一下,慌里慌张用手去压墙面所有凸起。

啪、啪、啪、啪。

极强的光线取而代之,将二人重新裹入白昼之中。

少年呼吸如长途奔袭,急促到自己也无法理喻。

“对、对不……”李雾低下头,看到女人噙满泪花的双眼,就再蹦不出一个字了。

他的心脏被紧紧攫住,挤压不出任何声音。

她似乎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体面了,只垂下头,长吁一口气,给他腾出地方,尔后转身离开。

李雾亦步亦趋跟上,并帮她把沿途所有灯一一打开。

屋子里的所有美丽角落,逐一显现。

岑矜径直走去餐桌,坐了下来。她仰头望向停在同张桌边的少年,眼里已无水光,只是有些浮肿:

“去热饭。”

“今天换你照顾我。”

李雾一怔,脑袋被这几个字烫到,轰得热起来。

他转头走去流理台,将中午的外卖一盒接一盒放进微波炉。

厨房里颇为沉闷,除了不时“叮”一下的结束工作提示音,再无人声。

热完米饭,李雾对着整面柜子的餐具犯起了愁。岑矜喜欢收集器物,杯碗碟盘多种多样,姿态各异。

最后,他选了只白釉粗陶碗盛满,端回桌上。

岑矜中午就用的这个,应该不会出错。

李雾把筷子递给她,女人马上低头吃饭。

李雾欲言又止:“菜……”……还没上。

但见她吃得那么专心致志,李雾不再多言,回身去把菜挨个移过来。

摆完这些,李雾才坐去她对面,慢慢吃自己的,并用余光偷瞄她动静。

岑矜开始夹菜,每夹一筷子就会扒上一大口白饭。他第一次看到她吃这么香,这么主动,好似胃被打通。

她端高了碗,把最后一粒米也刨干净,才把碗放回去。

女人坐在原处,深深地吸气――呼气――眼里慢慢有了神,她面朝李雾:“吴复带来的东西呢。”

李雾转脸示意客厅:“在茶几上。”

岑矜没有立即去查看:“他进来了吗?”

李雾说:“没有。”

她眼光闪烁一下:“你给他开的门?”

李雾稍稍停顿,嗓音闷了几分:“他有指纹。”

岑矜怔了下,后知后觉起身,抄起手机往玄关走,她停在门板后,跟着提示操作,很快删掉了属于吴复的指纹记录。

处理完,她掉头,刚要返回餐桌,视线骤停在餐厅里那个侧影上。男生坐姿端正,垂着睫,鼻骨挺直,进餐的样子一如既往乖生生。

她看了他一会,心奇异地静谧了。她叫他:“李雾。”

少年回头。

岑矜指了下门:“吃完来录个指纹。”

“哦……”少年应话的语气变得浮而慢,手上动作却愈发快了。他继续埋头扒饭,筷尖敲得碗壁嗒嗒响,好像生怕有人跟他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