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止馋司康

“母子情深腹作坟。”江沉说,“女人吃了自己的孩子, 也终将以腹为炉, 还清罪孽。”

彭彭浑身麻得说不出话来, 半天后才喃喃道:“所以我们要杀她, 还要剖开她的肚子,把司康饼塞进去,是这意思??”

钟离冶在他脑袋上摁了一下。

“小孩子如果觉得怕,大人办大事时你躲在屋子里把耳朵遮起来就好啦。”

“喂!”彭彭黑脸道:“你也就比我大了四五六岁吧!”

“是六岁,不是四五六岁。”钟离冶笑眯眯, “六岁可不是小数呢。”

千梧闻言偏开头看了他一眼。

看彭彭的样子也得有二十岁。这样一算, 钟离冶竟然是一群人中最大的。

“但我有点犹豫。”钟离冶忽然又说, “万一洋人和恶魔是一伙的怎么办?”

“不会的,这个洋人大概只能算是副本里的线索NPC。”千梧平静摇头, “墓园的人也说别西卜刚回来时吃人无数, 后来有了洋人给改的这个名字才受到了抑制。女人在这件事上没说谎。更何况, 副本的名字是止馋司康。”

“杀人的事交给我就好, 那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江沉抛着军刀, 又顿了顿,对钟离冶说道:“不过之后的剖腹过程就交给你了。”

钟离冶微笑,“没问题。对了彭彭, 那团东西也拿出来吧。”

彭彭一边疯狂搓着胳膊一边走到床旁,抽出床下的暗柜,然后愣住。

“怎么了?”钟离冶神色一凝,“东西出问题了?”

“没……”彭彭咽了口吐沫, 说道:“这玩意好像真变成正常司康的原材料了。”

柜里是一块用普通烘焙纸包裹的司康饼胚,钟离冶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竟然变成了一块货真价实的饼团,湿润,散发着蛋色光泽,散发着浓郁的黄油香味。

钟离冶皱眉无语道:“要说之前还能勉强说服自己这玩意其实跟司康没有半毛钱关系——”

“从此之后是真的无法直视司康了。”江沉脸色阴沉得可怕,咬牙切齿道:“神经有毒。”

咕咚。

千梧直勾勾地盯着那块东西,“抱歉,我又饿了。”

“……”

“忍着点。”江沉往旁边挪了两步,下意识摸了摸后颈。

彭彭小声说,“你忍过今天,咱们把本过了,估计出去就没事了。”

千梧没回应,片刻后斜眼瞟了江沉一会,又收回视线淡淡一哼。

“要不你出去转转吧。”江沉摩挲着那把军刀说道:“等会的场面怪吓人的,你看了后可能会失眠。”

彭彭立刻举手,“我申请一起出去转转。”

“你不行。”江沉果断拒绝,无情道:“你跟我进去看着。”

彭彭震惊:“为什么??!!”

“你太怂包,得练胆。”指挥官先生淡淡道:“我不想带你闯三四个本之后,你还是一个见到鬼怪死人就哇哇乱叫的累赘。”

彭彭:“……”

“他双标。”彭彭失望地扭头看向钟离冶。

钟离冶顿了顿,“……是啊。”

彭彭:“不管管?”

钟离冶凉凉道:“除了练胆,你的眼色也需要练练。”

千梧确实讨厌血腥,而且他本来也打算再走一走,了解清当年发生的事。

“在外不要乱吃东西。”江沉叮嘱道:“控制住自己。”

千梧冷漠看他一眼,“挑食,不用操心。”

*

村子里人很少。

女人家附近也有很多破败无人居的小木房,玩家们前面都在忙着搜集食材,从没去看过。

千梧随便挑了两家进。

清晨光线熹微,顺着墙板的缝隙射入房子,照亮空中飞舞的灰尘。

他走进里屋,在墙角发现两具白骨。

大的那个怀里抱着小的,大概是妈妈抱着孩子一起熬不住死去了。

家里没有半点腐烂粮食的痕迹,唯独墙角有细碎的骨头,凑近看,有似鼠尾细长又风干断成截的东西,大概是老鼠的尸骨。

“瘟疫。”千梧轻声喃喃,“瘟疫屠村。”

壮壮的娘用良知从瘟疫手里交换下自己的命,但最终也要还清这笔债。

千梧忽然觉得很压抑,他离开房间,随手解开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在荒败的田野里深深透气。

手揣进口袋,忽然触碰到一杆纤细而坚硬的东西。

是江沉一直为他带着的铅笔,这几天他总饿,时不时就要叼着,就没急着还回去。

摸到那根笔的一瞬,心里的压抑和荒凉又模糊掉,好像能见到江沉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千梧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把那根笔拿近眼前,指腹轻轻摩挲着“千梧专用”那四个小字,在熹微的晨光中细细地看着。

岁月没有使这根笔蒙受半点委屈,它还是如当年样鲜亮潇洒,某个指挥官大概常常掏出来抚摸保养,笔杆上带着一股温润的光泽。笔尖搭在纸上,能划出世界上最美妙而温柔的沙沙声。

说来很怪,这一家的笔千梧一直用,分手后这些年也买过很多根相同型号的。

但总没有这根用着趁手,只有这根,一握在手里就觉得是自己的笔。

他用这根笔随手画过无数个江沉。

但江家出事后,就再没画过。

那时江沉毅然决然放弃法律理想回去收服趁乱反骨的护卫军,千梧非常不理解,尤其在无数次半夜看他带着醉意撞开公寓的门,冲进厕所呕吐。

努力扶持着破败将门的元帅公子,需要时不时出现在他从小最讨厌的那些宴会上,在各种议员间眉开眼笑地周旋。

碰到那些早就想要把女儿介绍给他认识,甚至是自己想和他交往的人,他也推拖不得,只能笑着放下酒杯说,“无论之后如何,或许今夜我能邀请您跳支舞。”

然而回家后,他脱下礼服,露出身上青紫的淤痕。那是赴会前在兵营里和那些匪里匪气的军官摔打出的。

千梧看得心碎,他终于在某天深夜忍不住抱着江沉低声哀求道,我们放弃好不好,爸妈生前都不舍得用江家的荣耀绑架你的人生,为什么他们走后你却要这样折磨自己。

然而江沉用酒醉的眼神看着他,片刻后却说,“你是不是答应了要帮琼斯中将画一幅给他小女儿的生日画?”

千梧一愣,“嗯?”

江沉醉醺醺地对他说,“推了吧,宝宝。琼斯中将是燕家的死敌,燕家刚刚答应帮我稳住一支要脱离江家的部队,这个节骨眼上……”

千梧皱眉道:“江沉,你已经魔怔了。”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我……”江沉垂着眸子看着浴室地上的瓷砖,低声道:“但我必须得请求你做这件事,对不起。”

那一晚千梧很沉默,第二天他笑着上门婉拒了中将的邀请。

那一年的时代艺术大赛,他与第一名擦肩而过,拿奖的人正是接替他为中将小女儿作画的另一个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