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严惩

林婶望着地下,静默片刻,眼泪忽然一滚落下来。“我,那些年心里只有对赵家的恨,你根本不知道陈王府内当时的惨象,我以为他在韩家会好好的,谁知道——”她吸了吸气,稳住心绪,说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来日下了地府,我是没脸见王爷和王妃了。”

“你不必如此。”沈雁诚恳地道:“严格说来,您并不是萧家的人,所做的这些已经多到足够让我们把你当亲人,王爷王妃地下有知,他们也只会感激您。”

林婶抬眼看她,忽而摇了摇头,别开了脸去。

沈雁对着她背影看了会儿,说道:“有句话我很早就想说,我觉得您对我们爷的关心,已经超出了一个下人对待主人的感情,冒昧地问一句,您真的是郡主身边的侍女吗?”

林婶纤巧的背影顿了一顿,回过头来,她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然平静。

她颌首道:“郡主虽不是王妃的亲生女儿,但她们情份好得跟亲母女没有什么分别,更因为年岁相差不多,相反更有话说。郡主不擅女红,是王妃请了绣娘专门教的,王妃的武功和机关技艺,也都传给了郡主,如今郡主已不在人世,我代她对少主尽尽心也是应当的。”

陈王妃与继子女们关系很好,这点沈雁早就听华氏说过,对这番话倒也挑不出什么漏洞来。

她笑了笑也就不说什么了。

她不说她也不会强迫,但辛乙见到她时既然能有那样的反应,那么迟早有一日她会知道的。

“你能留在我们身边我很高兴,有什么缺的只管让人跟我说,或者自己来也成。景洛这里尤其不要苛待了他。耘哥儿也是好动的,在皇上派人接他回宫之前,可以让耘哥儿来陪着他。”

“多谢奶奶思虑周到。”她弯腰谢恩。

沈雁微笑:“你们歇息,我先回房。还有往后就不用动辙对我行礼了,这样显得生份。”

赵隽已经歇下了,太监忽然又蹑手蹑脚走了进来,隔着屏风道:“皇上。韩稷大人来了。”

赵隽顿了下。陆铭兰坐起来,“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来了?”

“不知道。”赵隽摇摇头。披衣下了床,“我去看看。”

陆铭兰给他系好了钮带,又将床头烛光拨亮,目送他出去了。

赵隽到了前殿。韩稷这里也正好进门,见了他便要叩地请罪。赵隽摆摆手,指着一旁玉墩儿说道:“不必多礼,先坐下说说是什么要事?”

韩稷坐下,直截了当说道:“景洛和林婶在庄子里遇到了意外。方才他们俩已经到了韩家。

赵隽听说事关景洛,立刻变了颜色,“你是说眉娘——”说到这里才觉自己已露了馅。但再想想,韩稷既然能直接说出口来。自然是已经知道真相的了,便说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会遇到意外?又如何会寻到韩家去?”

韩稷拱了拱手,“林婶身手极好,两人都并没有受伤,至于怎么会遇到有人追杀,臣也百思不得其解。臣和内子都担心他们在外还会遇到危险,所以便就进宫来寻了皇上,一来问问那杀手有可能来自于哪方面,二来也请皇上拿个主意,是不是从速将大皇子接进宫中?”

赵隽听到这声大皇子,面上颇有些不自然,这就跟小时犯错被大人发觉是同样的感觉。

更何况他瞒着景洛还是冲着韩稷而去,他们既知有他,如今必然也知道自己存的什么心思了。

他正要说话,韩稷这里沉默片刻,却已先开口道:“皇上不问问,为什么林婶会找到韩家来么?”

赵隽微顿,点点头,凝眉道:“你说,这是为何?”

韩稷两眼定定望向他:“那是因为,林婶是陈王府的人。”

“这个朕知道。”赵隽道,“她曾在朕宫里呆过一阵。但她跟你——”

“臣同样也是陈王府的人。”韩稷缓缓道。

赵隽身子骤然僵直,“什么意思?”

“臣,乃是陈王与陈王妃的遗孤。”

他的语速沉着低缓,但听在赵隽耳里,却如同雷鸣也似。

陈王遗孤?!他真的是……

赵隽双手忽然感觉到一阵寒凉,他握了握拳,说道:“你真的是陈王的儿子?”

他曾经是猜测过这个可能的,他幼年识得韩稷,印象中的他神气,聪明,知分寸,却从不内敛,他在所有的权贵子弟中是翘楚,但却不见得特立独行,这样的人是符合他对陈王府子弟的想象的,可是眼下他告诉他真的就是陈王之子的时候,他却又些难以接受了!

“所以你极力扶我上位的目的是为给陈王府报仇,为了使自己能光明正大认祖归宗?”

韩稷微微颌首,“臣以为,站在臣的立场,这么做并无可厚非。”

赵隽双拳握得更紧,面色也已沉下,“你当初为何不与朕明言?”

“臣不明言是顾全韩家上下的安危,至于为何瞒到现在,这与皇上迟迟不肯把大皇子接进宫来也是同样道理。”

赵隽面色如冰,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他倒不是真因为他是萧家的子孙而生气,而是因为自己居然被他所利用,他也是有自尊的,即便是他孑然一身,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借用,他也不愿意当作他们的傀儡!没有人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他所以为的他的盛举,原来到头来不过是成全了他韩稷!

他紧咬着后槽牙,声音里透着寒意:“你蓄意欺君,朕要严惩于你!”

韩稷撩袍跪下,摘下束冠来:“臣的养父,原本是打算明日进宫向皇上言明并请罪的,但臣觉得还是我自己跟皇上来说明的好。臣愿意放弃爵位官职,只求能认祖归宗安归乡里,并且请皇上莫要牵连无辜,便已心满意足。”

赵隽望着他,脸色已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怒色。

沈雁在房里并没睡着,一直在等着韩稷回来。

但梆子声响了一下又一下,门外还是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到得天边出现了鱼肚白时,门外脚步声才嚓嚓地响起。沈雁一骨碌爬起身,门口的青黛比她更快地掀帘出去,转眼就听她兴奋地低声道:“爷可回来了!奶奶一直盼着呢!”

沈雁趿着鞋到门口,一见到跨步进来的他,目光便停留在他秃秃的发髻上。

“皇上把你官削了?”

“是我自请的。”韩稷坐下来,“我想就是我不自请离朝,他也多半会这么做,倒不如我自己提出来好些,这样也能给咱们身边的人留些余地。从现在起我就不是魏国公世子了,景洛也会在明日接进宫去,咱们现在是真真的无事一身轻了。”

沈雁顿了顿,吐了口气也坐下来,她并没有太多惊讶,韩稷这事可大可小,赵隽这还没怎么治他的罪,要是换成承庆帝,恐怕这会儿早都已经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