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想他了

“后来呢?她就这么走了么?”他问。声音艰涩到像是隔了万年未有开启。

“如果就这么了断了倒也罢了。”对面坐着的鸿钧站起来,凝望了门外片刻,忽然扬起拂尘指向他:“但你这性子,不弄出点动静来又怎会罢休?”

……陆压上天入地地寻找陆姬。

他像是发了疯。

他从来没有失去过任何东西,只有他舍弃,没有他失去。

但这次他却真真正正有这种感觉,他失去陆姬了,他没有她了。

她身为六灵之女,无论去往哪界都天生具有不让人追踪到气息的本事,但她还并不懂得收放灵力,所以他只要看看哪里灵力波动最强便寻去即可。

最终他在东昆仑找到了她。

她跟人界一个魔头在一起。

那魔头叫林见儒,被人围剿受了重伤。这是个欺师灭祖的主儿,陆压想杀了他,但是他却并未曾利用陆姬自由散发的灵力纳为己用,六界的事不归他管,他不必管他做过什么,只要他没伤害陆姬,他便没有理由杀他。

而他没有冲过去的原因还有一层,他害怕会再刺激到她。

陆姬原先未曾涉世,不会分辩好人坏人。

林见儒对她倒是甚友好,还在山谷里搭了座房子让她住,他则住在不远处的山洞里。

白日里他籍黑水潭的灵力疗伤,夜里替她做饭洗衣。陆姬本没见过世上的食物,拜他所赐,她也见识到了。

林见儒跟她说了很多人间和仙界的事,他是个有着众多属下的魔头,但他好像做凡夫俗子也做得很顺溜。他甚至在山谷里养了几只鸡,一只大花猫和一只大黄狗。门前挖了片菜地,种着白菜和南瓜,还在篱笆下种满了金黄的菊花。

陆姬会摘下菊花插瓶,还会泡菊花茶,她沏的茶连三里外的他都闻得到香气。

这些都是她在书上学会的。

她一点即透,悟性上总是让人望尘莫及。

林见儒总是远远地注视她,这让陆压暗生恼怒。

但是无数次想要带走她的冲动又被他自己强行压下来。

她对他的情意是不是出于迷茫,出于环境的局限,这不正是他也想弄清楚的吗?

他在跟自己赌,想赌赌看她会不会有一天她会因为遇到第二个人而发现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他想让她经历更多世情,明白有时候人也是会变的。想看看她在游历过后,还能不能记得他。

她与林见儒并没有朝他担心的方向更进一步。

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像是两个在滚滚红尘边缘作伴的异乡人。

她开始好奇地四处走动,听从林见儒的建议穿着普通布衣出门溜达。

她去玉岭看火凤凰梳妆。

在那里她恰好见到与火凤凰私会的冰湖龙王。她不知道什么是不顾伦理的男女之情,而火凤凰和冰湖龙王都以为她是偷窥的妖精,皆没有对她有好脸色。冰湖龙王甚至还怪她撞破了他与火凤凰幽会,而唤雨泼湿了她的衣裳。

她开始知道男女之情有时并不如她想的那么单纯。

在她原先只有单纯的喜怒哀乐的脸上,也开始有了些介乎在几者之间的情绪。

她与林见儒之间已经没有那么多话说。

有一次她皱着眉对他说厌恶他身上的血腥味。

她仍然没有察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是杀戮,也不知道魔头究竟长什么样子。

林见儒骗她说身上沾的是鸡血,他把养的鸡杀了一只准备炖汤。

她反正是信了他。

从玉岭回来未久,她又去周围仙山上看别的小夫妻的日常。

她想看看正常的夫妻生活。

可是她运气不太好,她遇到的是个伤心离开了前夫,又再遇所爱的女仙。

这个叫绯衣的女仙被前夫离航逼迫着回家。她抱着膝盖从旁看着,眼里有忧郁泛滥,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离航走了她就现身,走到绯衣面前问她一个人怎么可以喜欢上两个人?绯衣什么也没有说,踉踉跄跄地往她山顶的家里走去。

她又走到了北荒,他曾经跟她说过,北荒有姜国乃是白虎后人,那里也聚集着众多上古部落。

有姜的小虎崽被母亲责骂了,一个人坐在山岗上叹气,她摘了许多果子给他吃,被他当成好朋友,告诉她他的姨母快被南襄的黄斑虎欺负死了,他长大后想要杀死黄斑虎。母亲怪他乱说话,让人听到会引起两国战争,可是她自己明明又背着人为姨母掉眼泪。

她在小白虎的眼里读到了伤心还有无奈。

小白虎的父母看出她的来历不凡,将她奉为上宾。没有提防心的她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惊动了整个北荒,玉帝王母亲到北荒接驾。

女娲也知道了,派黄电将他请回至尊天斥骂了一顿。

混鲲指着他鼻子让他别犯浑,说他根本就不是个会娶妻生子的德性。

他什么也不说,听他们骂完又出了至尊天。

一路上他都默默地跟在她后头,看她所看到的人间悲喜。

他甚至一度以为她忘了他,他也灰心丧气。

跟着她走遍了九州四海,他终于看到她开始停步。

她在人界的山岗上歇息的时候,遇到神伤的天兵营巡察司长官刘俊。她与他坐在月光下,喝他请她喝的酒。那是她第一次喝酒,在止不住的呛声里她听他说人世间的无奈和情殇,跟她说情如刀戟,该放手时则应放手。

她对着月光,以如月光一样清幽的语气,说起她与他的点点滴滴。

从她第一眼看到他起,就想看到天和地一样,她认定他之于她,就是恒远存在的。

“日月星辰山河大海和他,缺一样我的世界也不完整。”

“如果他爱上别人怎么办?到时你就像我一样。”刘俊摊手望着她。

“那我就在地灵宫里扎小人咒他好了。”

她笑着仰脖,这一刹那,天地之间所有的光采都被她淹没。

陆压没有笑。

她不知道,没有人会再有可能令他这样割舍不下了。

“我想家了。我要回家了。”

他看见她提着酒壶,垂头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我想他了。我也知道我没用,但是这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