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沈舒宁白着脸, 他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眼瞳也在不平稳的晃动着。

裴念捧起他的脸:“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家?”

沈舒宁的视线倒映着未婚妻的面容,他的眼睫颤抖了下, 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心神不安,回家的路上,沈舒宁不小心擦到了别人的车,对方下车要闹, 沈舒宁降下车窗, 神色恍惚将钱给了对方, 嘴巴里不断说着对不起,拿了钱的男人原本准备就这样算了,不想和神色恍惚的沈舒宁对上了视线。

在看入沈舒宁瞳孔的一瞬间, 有什么东西顺着视线爬入了男人的脑袋,将他里面的东西啃噬掉, 灌入了一些扭曲的、黑暗的、偏执的情绪。

男人目光有一瞬间的空无。

再次清明起来的时候, 男人看向裴念, 再次看回沈舒宁, 朝沈舒宁露出了满是色.欲的笑容。

“小子, 你女朋友挺好看的啊。”他舔了舔嘴角,对沈舒宁道, “配你这样的孬种可惜了, 不如让她陪老子玩玩。”

沈舒宁的道歉停了下来,他定定看着对方。

男人说完便愣住了。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赶紧离开。

但那看起来瘦弱的, 近乎懦弱的没有任何攻击力的青年定定看着他的目光让他恼羞成怒,并且这种怒火,在某种奇异的刺激下, 不断的向上攀升着。

“你用这样的眼神看老子干嘛?”

他猛的抬脚踹了下车。

他微微扬着下巴,将沈舒宁给他的钱甩在沈舒宁身上,嘲讽道:“像你这个样子,怎么能给自己的女人安全感,怕不是还要女人来保护你吧,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

周围围观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起来。

男人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此时的面部表情有多奇怪。

他的眼睛在某一瞬间似乎深凹了进去,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那些疯狂的、不干净的情绪在一层一层的加深。

古怪……且令人作呕。

他死死盯着沈舒宁,口中吐出更多的恶言恶语。

沈舒宁的手指艰难的动了动。

他有一些生气。

但是这份生气,好像并不是他自己的情绪。

“看起来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被欺负也不会吭声的孬货……”

“给我说话——”

沈舒宁闭了闭眼睛,那种不属于他的情绪正在企图支配他,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道,很可怕的,也很冰冷的想法。

“给我说话!”

“给我说话!操!我让你给我说话!”

“你聋了吗?我妈的!”

耳边的噪音不断扩大,仿佛一只苍蝇钻进了他的耳朵,冲破了耳膜,最后爬进脑子里,发出强烈的让人厌恶恨不得抹杀掉的嗡鸣。

冰冷的、可怕的想法到达了顶端,沈舒宁忽然睁开眼。

而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后视镜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却有着一张秀美的、无暇的、充满神性的面容。

有一根极细的,雪白的的丝,从他的眼前晃荡了过去。

沈舒宁瞳孔停滞了一下,猛然从那种奇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眼神弥漫上不可置信的恐惧。

他的手指在颤抖。

“别理他,疯子——”

他语气急促,将车门迅速关上,立刻踩了离合器,不想再做停留。

车子发动了,男人拍打着车窗,继续追着,沈舒宁咬了下牙齿,加大了油门。

在他身边的裴念后侧着头,目光看着车外的男人。

一缕黑影从裴念的脚下蜿蜒着想要流出去。

不难想象,当它流出车门的缝隙时会发生什么。

那个叫喊的男人会成为她的傀儡,又或者食物,又或者别的东西。

总之,结果不会太好。

然后眼看着它要流出了车门的缝隙时,沈舒宁忽然空出一只手,扣住了裴念的手。

“念念!”他喘着气喊,语气里带着阻止的意味。

裴念怔了怔。

黑影消散。

她露出了笑容:“我在的……”

半小时后,车进了院子里停下,沈舒宁打开车门下车,连裴念都没怎么管,便快步上了楼,跑到落地镜前。

房间里回荡着粗重的呼吸声,落地镜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沈舒宁的手指慢慢摸上了自己的脸。

一张过于苍白的,清秀的脸,没有任何的变化,不,或许是有的,他说不清楚哪里起了变化,但是总而言之,他不再是以前的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这样的变化?

为什么他不清楚?

他拼命的回忆着自己记得的所有事,最后记忆停留在那艘游轮上。

是的,从那艘游轮上回来开始,他的变化开始了。

而在那艘游轮上,他丢失了一些记忆。

他摸出手机,想给陶杨打电话,却在快要拨出那通电话的时候,停了下来。

从陶杨那里,他大概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沈舒宁有着这样的一种直觉。

他打消掉了这个想法,闭上眼睛,用力的想要去回想一些东西。

那一天……他和念念上了游轮。

陶杨过生日,让他切蛋糕。

陶杨让他陪他。

念念被那个疤痕的男人,领去了别的房间……

不断重复的推想,让他的记忆开始清晰起来,仿佛覆于沙子下的卵,因为海浪的冲刷,而露出自己模糊的样子来。

但伴随着的,还有一些……其它的细碎的片段记忆。

它们忽然冒出来,陌生得像别人的记忆,而那些记忆里的主人,都是他自己。

但是那些细碎的片段记忆都是一闪而过,想再去回忆,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

沈舒宁扶住了落地镜旁边的柜子,痛苦的蹙着眉头,手指紧紧捂住额头。

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暗了下来,他模糊的睁开眼,只觉得整个房间此时都透着突兀的奇怪与惊悚,就连摆放着的家具,都让他心里生出奇异的恐惧感。

青年额头冷汗淋淋。

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事?

他以为他摆脱了的东西,再次回到他的身上,而他全然不觉。

他抿了抿干涉的唇瓣,用力喘了一口气。

“假的……都是假的……”

沈舒宁再次闭上眼睛。

他看到了挣扎的实验体,黑暗的看不见光的房间,痛苦的嚎叫彻夜不绝。

一闪而过的,房间里关着的怪物。

密密麻麻飘荡在整个房间,雪白的线。

猩红的血液将雪白的线染红,沉睡中的怪物不知满足。

有一张熟悉的面容,惊恐的看着沉睡中的怪物。

他艰涩哀求地用着英语哭泣着说:“23号……”

“放过我……”

裴念慢步上了楼。

哗啦——

房间里传出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她顿住脚步,推开门,爱人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手指捂住脸,死死压制着自己,发出痛楚的呜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