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2页)

凌子游自幼跟着祝圣手泡在义诊铺子里,白天看诊晚上练功,将两门功夫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能背着大箱子穿林走野路,不停换地方行医救人;能攀山越岭,采一朵长在人极罕见之地的珍草;遇见惹不过的祸事能装死躲避,择机跑路。

呼吸一隐,气息一收,这装死功配上绝佳的轻功几乎没有过不去的槛,专心隐蔽时,连功力精深的武人就能骗过去。

刚才二当家赶人之后,凌子游回到自己的客房,念着谢怀安毫无血色的脸色坐立不安。他不等通传,留了张字条,动用起这两门功夫悄无声息地避开巡逻弟子,爬上楼梯,想偷偷看一眼谢怀安的情况。

没想到还没拐进走廊,就听到了鸿曜和裴修仪的对话。

“陛下关着仙师,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吗?"凌子游从这一句话开始听起,一直听到了结束,在裴修仪走到楼梯口之前,匆忙溜下了两层楼,装作一直蹲等的模样。

“啊……什么意思啊。”凌子游把脑门磕在膝盖上,蹲了一会,怕撞上鸿曜,背起蒙皮软箱蹑手蹑脚地又回了房间。

他进了屋,继续找了个角落托腮蹲着,愁眉苦脸。

“什么啊什么啊……”凌子游依旧是一身粗布衣裳和草鞋,缩在地上重复着话,像一只打蔫的灰色虎皮鹦鹉。

“真相,啊……”凌子游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因为……陛下有个梦中仙,按照梦中美人选出来谢侍君美则美矣,性情不对,后来终于寻到了仙师……陛下将仙师当做哪个美人的替代品了!?”

“哎呀师父说得对,就不该有事没事去凑热闹听戏,满脑子都被灌了些什么东西。”凌子游拍了拍脸。

“仙师有这般风姿和本事,是真真救世的神仙,怎么可能会替了别人。唉不琢磨了,大事当前呢,先过了天师这一劫再说吧。”

凌子游说服了自己,暗道要将今日听到事压在心底,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悉。

凌子游坐在地上靠着箱子,背诵起草药的名目。在背到不知道多少种时,终于听见了召见的命令。

谢怀安靠坐在床头,披着外衫软软微笑着。他的眼上依旧蒙着白纱,露出的面色好了许多,诊脉过后,只剩下些许胸闷气短的症状。

凌子游放下心,他在第一次为谢怀安把过脉后,就专门研制了对症的丸药,服下后果然起效。

他行走天下见惯了活着的艰难,少见这种时常病痛缠身,却没有一丁点怨气戾气的人。

他笑嘻嘻地和谢怀安道别,冒着被鸿曜摘脑袋的风险硬是多说了好几句话,心里滋滋冒起挫败和恨。

恨自己没有领悟医术的大道、没有起死回生的仙药,不能一口气驱除所有病人的痛苦。

夜幕已深,昭歌城坠入黑暗。

焚香楼的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长明的圣灯供奉着楼内刻有天圣教圣迹的画像砖和木雕。

遥远的南方,几匹快马一路飞驰,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后,圣塔的信徒在黎鸣到来前赶到了天师的行宫。

“圣师,顺天帝有异动。请您赐下旨意,指明我等该如何行动。”

金碧辉煌的行宫中,天顶上雕有九重盘龙藻井,玉柱是通体光洁的汉白玉,玛瑙和琉璃化作繁花,镶嵌于常年温热的玉石地板。

大殿内用上好的石材仿着自然造景砌出了菡萏玉液池,池中锦鲤摆尾,池畔轻烟朦胧,琴声空灵。

天师坐在池畔的木摇椅上。几个随行的圣子圣女穿着清凉,或跪坐一旁为他捏肩捶背,或手持玉盘伺候他用些吃食。

天师是个面白无须的人,眉毛浅淡,眼瞳的颜色也淡,唯有一双笑唇赤红如血,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模样。

他的行宫极尽奢侈,服侍左右的人也打扮得绚丽精致,配有琳琅宝饰。

他穿着最低等朴素的老式太监服,好似活在一百多前的时光中。

“下去吧,我听话的孩子们已经看到了。”天师声音尖细,音调如孩童般天真。

“谨遵圣令……”使者低着头挪动膝盖,向堂下退去。

“你别急着走呀……”天师笑道,“咱家难得听见一个趣事儿,得好好赏赐你才行。”

“来,来,庆祝一下,你们都过来。”天师招手。

天师的五官逐渐褪去,血肉钻出皮肤。他张开双臂,身躯膨胀,整个人化作翻涌着的血球,再也看不出人形。

血球蠕动着,瞬息充斥大殿。圣子圣女们连尖叫都没有发出来,皮囊和血肉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