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云幼清一连数日都未曾踏出过含章殿的大门, 就好像从朝堂上直接消失了一样。

以左相吕源为首的摄政王一党一开始只是心有忧虑,现在却已经惶恐不安起来了,隔三差五便要派个人来打探一下摄政王的去向。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们真有多关心云幼清呢。

纪宣灵索性装傻充愣, 只要遇上来打探消息的人,便摆出一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模样, 把人全都打发了回去。

“委屈皇叔了……”

凭云幼清的能力,若最后只能囿于这一方四角的天空,任谁都是要说一声可惜的。

纪宣灵无意将人永远困在这里, 只是现在还不是他露面的时候。

云幼清倒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反而因为腹中这个意料之外的小家伙, 生出了一些无所事事的迷茫。

“整日吃吃睡睡,赏花喂鱼,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委屈。”云幼清说着, 拈起一小撮鱼食, 往水缸里撒了下去,“只是突然间真的成了个闲人, 心里空落落的,有些不习惯罢了。”

他先前刚回来那会儿,整日闭门谢客,也是做了许久闲散王爷的。只是那时的他虽无事可做, 心里至少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事。

然而如今……

“乏了, 该回去休息了,陛下自便。”

云幼清将多余的鱼食递给身后的陈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转身进屋。

纪宣灵小尾巴似的跟上去,笑嘻嘻道:“我陪皇叔一起休息。”

二人进了里间后, 陈庭识趣离开,顺便贴心的把门带上了。

纪宣灵坐下来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弄得云幼清如芒在背,衣服脱了一半中途又停了下来。

他试图用正事转移纪宣灵的视线,“陛下让人传出姚三已经招供的假消息,荣国公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老狐狸精明着呢……”纪宣灵看上去并不着急,“我们剜了他这么一大块肉,他尚且沉得住气,一个姚三,未必能叫他如何。”

云幼清微微蹙眉,转而又想到纪宣灵说过的话——

此事与荣国公还有左相都有关系。

纪宣灵不会做无用功。

“你是说,率先沉不住气的人,会是吕源?”

纪宣灵露出一个正是如此的笑容,随后看着因云幼清停下动作而松松挂在肩头的衣服皱起了眉。

他上前勾住了云幼清的衣襟,却不曾有下一步的动作,不知是想替他穿上,还是想亲自替他宽衣。

“姚三是谷文翰的人,不是他的人。手里没有可以拿捏对方的东西,又怎么能相信对方会为他们所做的事保密呢。”

他靠的太近了,云幼清下意识就要后退,然而稍一动作,便被搂住了腰,再动弹不得。

“皇叔不是要休息吗?我来帮你可好?”

云幼清紧绷着身子,掀起眼皮问他:“陛下想怎么帮?”

“自然是伺候皇叔宽衣解带了,或者,皇叔需不需要一个暖床的人?”纪宣灵总不能对怀着孕的人做什么,虽然林院判说现在胎气已经稳固下来了。

说话间,云幼清的腰带已经到了他手里。

“陛下都已经动手了,还来问我做什么?”云幼清话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他如今说话很少有直视纪宣灵的时候,尤其是这样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况。

纪宣灵这次没有回答,因为他正忙着给皇叔宽衣呢。这个过程在气氛的烘托下,显得尤为漫长,叫云幼清呼吸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好了……”

终于,纪宣灵说出这两字后,看到云幼清一下松了口气,整个人陡然放松下来。他无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要给人暖床的玩笑话,原本要伸出去给人整理头发的手也克制地缩了回来。

“好梦……”纪宣灵想说的,自然不止这两个字,然而话到嘴边,打了个弯,最终都咽了回去。

“阿宣……”云幼清忽然叫住他。

纪宣灵顿住,一时间竟不敢回头。

随后,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是云幼清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说:“阿宣,你要给我时间。”

这个拥抱无关爱意,但已经是云幼清所能给出的所有回应了。

至少他在试着去接受。

但是纪宣灵太贪心了,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不过还好,他等得起。

纪宣灵整理了一下心情,回头在他鼻尖亲昵的点了一下,“好,我等着。”

他们猜得不错,吕源果然沉不住气了。

几乎在听到姚三招了的这个消息的下一刻,他便急冲冲的叫人备马车准备去找谷文瀚。

“爹,你要去哪?”吕思雍因为秋水坊被关停,已经许久未曾出过大门了。

吕源心烦意乱,哪有功夫理会他,“和你没关系,回房里待着去。”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吕思雍反而生气了,一个两个的,就知道让他老实待着。

“我到底是你儿子还是女儿,一天到晚就知道让我回房待着,你干脆找个嬷嬷来叫我女红刺绣好了。”

说着赌气般挤上了马车,也没再问问他爹准备去哪里。

马车停下后,吕思雍先一步跳下来,原本趾高气扬的气势,在抬头看见荣国公府的牌匾后瞬间萎靡了。

也幸好,吕源心事重重,压根没注意到傻儿子有什么不对劲,进去后只是嘱咐他别乱跑。

这话又一不小心踩到了吕思雍的尾巴,嘴里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悄悄跟到了他爹屁股后面。

荣国公家的书房里没什么下人,跟着他爹进了第一道门后,就不再有人来拦着了。他随意晃了一圈,偷偷到书房门前听起了墙角。

“吕兄放心,姚三儿子还在我手里,他是绝不会招供的。”说这话的人是荣国公谷文瀚。

紧接着,吕思雍又听见了他爹急不可耐的语气,“你说的倒好听。握着姚三把柄的人是你不是我,他或许不会出卖你,但保不齐会把我卖了。”

“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吕兄若是暴露了,我自然也逃不了不是吗?”

吕源冷哼一声,稍稍缓和了一些。

吕思雍在外听了一会儿,大概就是他爹在和荣国公扯皮,怕姚三把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抖落出来。

他原以为最多只是秋水坊的生意会受影响,再有便是他爹和谷彦林都不让他碰的,姚三负责的人口买卖。此事一旦被抖落出来,他们两个朝廷官员,必然不会好过。只是自古以来,这样的买卖并不少见,吕思雍的意识里,觉得这件事大约是罪不至死的,但越往下听,好像就越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之前找到我要做这门生意的时候,可没说过自己还在石山养了这么多私兵。卖几个孩子陛下或许不能将你我二人如何,但豢养私兵可是谋逆的大罪,谷兄不觉得,需要同我解释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