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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达在岸边看着,思忖着,越想越觉得不对。他转头望向周围的大群警员,除了固定站岗的警员,几乎所有警力都倾巢而出,被一辆卡车带到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湖边。

王科达问身边的警员:“你们整个会场都仔细搜了?”

警员:“所有别墅楼和礼堂、餐厅、仓库都搜了。确实没发现失踪的人。”

王科达越发不踏实,想了想说:“你马上开车回去,通知守门的警卫封锁入口。如果杨队长回来了,让他在会场等。”

“是!”警员跳上一辆警车,往回开去。

车行至小路狭窄处时,路中间多了一块石头。他只得停了车,下车将石头搬开,然后绕车查看了一圈,不见有异常,这才回了驾驶座。

就在他下车搬石头时,夏继成已经钻到了车底盘下挂着,警员丝毫没发现。待车辆重新发动后,夏继成无声无息地从底盘爬上来,跳进了后车厢。

湖里的几名警员游到了卡车旁,驾驶座是空的。

“处长,司机不见了!”

王科达:“把货厢打开!”

几名警员泡在水里,使劲拽门。

“打不开!锁住了!”

王科达恼羞成怒地掏出枪:“都让开!”他发泄般地连开几枪,打烂了锁。

货厢门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夏继成之所以选择这片湖,是因为从湖边返回会场别墅,必定会经过货运车行。

那辆被派回去的警车,一刻不停地从车行外开了过去。过了片刻,当车灯光亮彻底消失在远处,周围一切恢复寂静时,夏继成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站在那块被路灯照亮的写着“车”字的黄色广告牌下,冷冷地望向仓库所在的二层楼房。

漆黑的房间里,杨奎渐渐睁开了眼睛。一阵猛烈地咳嗽,他缓过气来了。

这时他看到了倒在一旁的顾耀东。

枪已经被扔掉了。杨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从堆货箱的地方找了只扳手。就在他举着扳手要朝顾耀东的脑袋砸下去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回头望去,只见夏继成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杨队长,我说过谁也不能动顾耀东吧?”

杨奎木然地看着一个陌生的夏继成,知道一切都完了。

沈青禾从车行离开后,一路很顺利地下了山。按照夏继成交代的路线,她将卡车开到了那条小路的尽头,前面没路了。一名农夫打扮的中年男人挑着柴从林子里出来,沈青禾打量他几眼,又看了看周围情况,下了车。

男人:“姑娘,前面没路了。开车过不了。”

沈青禾:“请问,从这儿走路能到河边吗?我有一批货,想从水路运走。”

男人:“这么晚,怕是没有船了啊。”

沈青禾:“湖州一位叶先生跟我订了五条船的货,今晚必须送走。”

男人心中明了,上前来主动同她握了手:“船已经在河边等了,后面的事交给我们吧。”

林子里又出来几名拿枪的游击队同志,他们领着文人从山路朝下面的小河走去,沈青禾同邵白尘握手告别:“邵先生,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这些是湖州游击队的同志,他们会负责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邵白尘:“蔚小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沈青禾笑了:“一路顺利。”

寂静的河边,一行人上了停靠在岸边的五艘小船。船桨在岸边用力一撑,小船便被推向了河心,沿着小河顺流而下,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嗡呜——嗡呜——”顾耀东耳边响着自行车轮空转的声音,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他慢慢睁开眼,眼前是模糊的楼梯,模糊的地面,一个模糊的后脑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看见自己坐在车行的院子里,面前那个后脑勺是夏继成,他正蹲在一旁安静地修着自行车。

夏继成回头看了他一眼:“醒了?”

顾耀东猛地回过神来,慌忙四处张望。

“你找杨奎?”

“他知道你们……是那种人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但依旧能听出满肚子的焦灼。

夏继成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哦,知道就知道了吧。”

“他会告诉王处长的!他说这次一定要把白桦揪出来!”

“他不会。”

“他会!”

“不会。”

“他肯定会的!”顾耀东急了,忘了自己应该压低声音说话。

夏继成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相信我。他不会了。”

顾耀东也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杨奎不是不会告密,而是不能了。

“沈青禾怎么样?”顾耀东忽然又想起沈青禾来。

“她很好。”

“邵先生呢?”

夏继成不禁笑了:“也很好。所有人都很好。一切都过去了。”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他会一直问下去,这小子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顾耀东松了口气,起身蹲到夏继成身旁,看着他修自行车。

过了片刻,他很小声地问:“处长,你真的是白桦?”

“一棵树?”

顾耀东笑了:“嗯。”

夏继成:“也许,在这个警察局里,我确实就是一棵树吧。”

顾耀东:“一半扎根黑暗,一半迎接光明。根扎得越深,看到越多黑暗和腐烂,就会长得越高,越努力争取阳光。”

夏继成也笑了:“臭小子,你不应该当警察,你应该去当诗人。”

“谢谢处长!”

夏继成打量他两眼,前两天因为那通电话被杨奎打的旧伤还未愈,今天又添了新伤,这会儿脸上红的紫的青的,五颜六色:“你这脸上新伤旧伤堆在一块儿,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回去……”

顾耀东:“别对任何人提起来过车行。”

“你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傻啊!”

“您也不是看起来的只喜欢吃鸡腿打麻将啊。”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车修好了。夏继成站了起来,看着顾耀东还蹲在地上一脸傻笑,蓦然想起那一年他初来警局报到时,像只流浪猫一样被人领进刑二处的样子。那时把这只没人要的猫捡进二处,是他做得最正确的选择。

他蹲下去,然后抱了抱他:“顾耀东,谢谢。”

顾耀东被抱着,有点蒙也有点腼腆。他也想抱抱夏继成,可又觉得不好意思,两只手在空中悬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只敢用手指尖戳了戳处长的肩膀。

“处长……我有点不习惯这样。”

夏继成放开他,干咳两声:“嗯,其实我也不习惯。”他起身拍了拍自行车凳子,“行了,上车!”

夜晚的莫干山小镇已经恢复了平静。夏继成蹬着自行车,载着顾耀东从夜晚无人的街上晃过。自行车嗖嗖冲着,夜风凉凉吹着,顾耀东顶着一张满是伤痕的脸,心底是满满的兴奋和踏实。在这个陌生的山间小镇,在这个看似平凡的夜,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起点。